宇飛/整理
今日分享的是亨利·戴维·梭罗的《瓦尔登湖》之列车,《瓦尔登湖》在19世纪美国文学中,被公认为最受读者欢迎的非虚构作品。
菲奇伯格铁路离梭罗住地南边大约一百杆处与湖边毗连。通常沿着它的堤道走到村里去,在某种程度上说,梭罗就是通过这条线路才跟社会有了联系。
不管寒冬酷暑,火车头的汽笛声穿过树林子,好像一只盘旋在农夫院子上空的苍鹰在尖声叫唤,告诉有许多浮躁不安的城市商人正在来到这个村镇的周围,或者说,有富于冒险精神的乡村商人正在从相反方向来到这里。他们来自同一条地平线,于是彼此大声发出警告,让对方闪开让道,这种警告声音有时候两个村镇都听得到。
乡村哪,瞧,你们的杂货已送到;老乡哪,你们的粮食已送到!如今没有哪个农人还能独立地生活,敢对它们说一个“不”字。于是,乡下人的哨子叫起来了,这就是你们付给它们的代价!像长长的攻城槌的原木,以每小时二十英里的速度向城墙冲过去,里面座椅多得不计其数,疲惫不堪、负担沉重的城里人都可以入内就座了。乡村置备了如此巨大笨重的厚礼,向城市送去了座椅。印第安人山上长满浆果的乌饭树全给采伐殆尽,盛产越橘的草地也被耙平,果实都运到城里去了。棉花上来了,布匹下去了;丝上来了,毛织品下去了;图书上去了,可是写作的智力却下降了。
梭罗看到那火车头,拖着一长溜车厢,像行星运转似的往前驶去,或者不妨说,像一颗彗星,看上去它的轨道不像可以转回来的曲线,观看的人不知道它按照哪种速度、朝着哪个方向驶去,还会不会再折回到这轨道上来;火车头喷出的水蒸气,如同一面旗帜,缀着金环银环,漂浮在后面,就像看到过悬浮高空的好多羽绒般的云朵,一大块、一大块地徐徐舒展,熠熠生辉——仿佛这个周游四方的半人半仙、吞云吐雾的怪物,马上会把夕阳西沉时的天空当作火车的号衣似的。
听到这匹铁骑吼声如雷,使群山响起了回声,它的铁蹄震撼着大地,鼻孔里不时喷火吐烟,看来大地终于添了新的一族,不愧为大地的居民。如果这一切确实都像看上去的那样,人们通过役使风、土、水、火四大要素,达到崇高的目的,该有多好!如果漂浮在火车头上空的云是创英雄业绩时洒下的热汗,或者说像悬浮在农田上空的云一样惠及苍生,那么,四大要素和大自然本身都会乐意为人类效劳,做人类的护卫者。
远望清晨时分列车通过时的心情,如同眺望日出时一模一样。日出倒也不见得会比列车更准时。火车正在驶往波士顿,长长的一条云带在它后面延伸,越升越高,升上苍穹,刹那间遮住了太阳,并让远处的田野隐没在一片阴影中,俨然一列天上火车,而近旁的那列拥抱大地的小不点儿的火车,只不过是矛枪上的小小倒钩罢了。
图片来源网络今年冬季里有一天早上,那匹铁骑的厩主起身挺早,借着山间星光给它喂料,开始套车,而且那么赶早地生起火来,给它体内供热,让它及时上路。反正干这种事儿像老八辈时一样简单就是了!赶上积雪很深时,人们给它穿雪鞋,用巨大的铁犁在群山之间辟开一条路,直达沿海地区;而在上面行驶的列车就像一台播种机,把所有浮躁不安的人们和价格浮动的商品,当作种子撒在了乡间。这匹火驹整天价在乡间飞驶,只有主人歇息时才停下来。
子夜时分,梭罗也会被它的铁蹄声和哼哧哼哧不服的喷气声所惊醒,这时,它正在远处森林峡谷里,碰到了冰雪交加等险情,直到晨星初现时才回到马厩,殊不知既没有休息,也没有打个盹儿,又马不停蹄地上路了。要不然在傍黑时分,听见它在马厩里释放出白昼过剩的精力,使自己的神经松弛下来,肝脑也静下来一两个钟头,好让那铁骑合眼迷睡了。但愿这项事业能持之以恒、毫不疲倦,而又英姿勃勃、威风凛凛,该有多好!
远离城镇、人迹罕至的一些森林,过去唯有猎户大白天才进入过,如今那些灯火辉煌的特等客车,在漆黑的夜里风驰电掣般驶去,里头的人们却一无所知;此时此刻正停靠在村镇或者城市的某个灯光灿烂的火车站,有上流社会人士云集在那里,下一站却停靠在迪斯默尔沼泽,把猫头鹰和狐狸都给吓跑了。列车的离站、到站,如今成了乡村日常生活里头等大事。它们来来去去,既定期而又准时,汽笛声打老远就听得见,农夫们常常据此来校准钟表,这么一来,一个管理完善的机制使整个国家管理得井然有序。自从发明了火车以来,人们在遵守时刻方面不是有所改进吗?人们在火车站里说话和思想的节奏,不是比在驿站里头更加快了吗?火车站里仿佛有着通上了电流的氛围。
这批货物运走了,另一批货物运来了。梭罗被一阵飕飕声所惊醒,于是放下书本,抬眼只见一些长长的松树,好像插上翅膀飞过了格林山区和康涅狄格州;这些松树是在遥远的北方砍下来的,飞箭似的在十分钟内穿过了城镇,人们还来不及看上一眼,它就成为一根桅杆,竖立在大旗舰上。
图片来源网络听吧!运牲畜的车开来了,装着千山万岭的牛羊,什么天上的羊圈啦、马厩啦、牛栏啦,什么手持牧杖的放牧人啦,赶着羊群的小羊倌啦,除了山里牧场以外,全都来了,它们好像被9月里秋风从山上吹下来的落叶在打旋儿。空中充满牛羊的咩咩声,公牛们在猛撞乱挤,仿佛正在驶过的是一座放牧牛羊的山谷。那只老的带头羊只要铃铛一响,高山真的像公牛似的在欢跃,小山冈有如小山羊在蹦跳。列车有一节车厢都是放牧人,此刻和他们放牧的牛羊几乎平起平坐,他们虽然下了岗,可还是手持那根没有用处的牧杖,好像它就是他们司职的标志。但是,他们的牧羊狗上哪儿去了?这对牧羊狗来说,可是大溃散呀;它们完全被甩掉了,它们的嗅觉也不灵了。仿佛听到它们在彼得博罗山后头狂吠不已,或者在格林山区西坡上气喘吁吁地奔走呢。它们不会跟着牛羊一块被宰割。它的职责也到尽头了。它们的忠诚和机灵眼下不管用了。它们灰溜溜地回窝去了,也许干脆豁出去,与狼和狐狸结盟。你的牧羊人生涯就这么着随风而去了。
如今,列车已经远去了,躁动的世界也随着列车远去了,湖中的鱼儿再也感觉不到火车的隆隆声,可梭罗却感到了分外孤寂。漫长的午后,也许只有偶尔从远处公路上隐隐约约传来的一辆车或是一组车马的轻微响声,才会干扰他的沉思吧。#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