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王长征，《中国汉诗》主编，中国诗歌学会校园教育委员会委员，华语作家网执行总编。作品见于《中国作家》《诗刊》《星星》《扬子江诗刊》《草堂》《延河》《诗林》《诗潮》《绿风》《黄河文学》《江南》等数百家刊物，入选数十种文学选本。已出版《漂在北京》《心向未来》《幸福不期而遇》《北京西城老字号故事》《鹿鸣》等多部。荣获“海峡两岸文化交流贡献奖”“第二届中国长诗奖”“郭小川诗歌奖”“全国十佳新锐诗人奖”等多个奖项。作品被译为英、法、俄、日、韩等语种。

01

一束光在城市的手臂上喘息

道旁树木多像绿色的果实

泛着刺眼的诱惑

一只瞎眼的流浪猫脚步轻盈

在黄昏的噩梦中出没

一甩尾将繁华与喧嚣收拾得一干二净

它向妻儿走去

温柔的光影落满全身

委屈的心儿停止痛苦

细细的胡须抖动

似在诉说神秘的咒语

02

欢乐像一阵风

寂寞如萧瑟光秃的果园

激情与罪恶流淌在心灵的台阶

头晕目眩的你

晃着肥胖的身躯

呆滞着发泄后的茫然

你看，花园一角多么安静

那些无家可归的动物

再也不会吵闹你不定的心神

真的不安吗？

多少次你在网上

与动物保护者们对骂

表述着生命不平等的合理性

你以人的立场表达对宇宙的主宰

一次次扬起麻木的手臂

用石子、刀子、火焰……

将受到的欺辱与压抑

向比你更弱的小动物们施以残酷

03

夜幕就要降临

独自徘徊的你感到空虚

在街角凉亭驻足歇息

花朵星空下绽放

恍若一个辽远的梦

眺望远处

齐腰深的花丛

有窸窸窣窣的声响

疲惫如黑夜的纱裙

迷烟般朦胧，悄无声息而至

你竟然看到了尽头处

一扇黑色的门又高又大

门里摇曳着亮光

像朦胧少女的微笑

在母亲怀里发出惬意的轻酣

你闭上眼睛……

04

一双细白的手向你招摇

如同荒漠上一眼泉水

随之而来还有别样的温暖

一双蹙着的眉头映入眼帘

睫毛上忽闪着爱怜的泪珠

洁白的裙子点缀着黄色花瓣

沿着善良的目光

为她拂去脚面一粒灰尘

走到跟前发现

她是那样楚楚动人

你忘记了漂泊的孤独

也忘记了生活带来的苦闷

她修长光洁的脖颈

让你感到惭愧，感到安宁

05

当一根阳光的针尖

刺破黑夜的蛋壳

那双温柔的手臂

从你胸前露水般退去

蓝色的幸福飘荡

少女的家人围着你

致以欢迎的热情

他们奇装异服

宛若遥远的异族

每件衣服上的花纹

像被地毯上的色彩染过

带着古老神秘的习俗

你感受到了亲情、友情、爱情……

这里没有人世间的狡诈与欺骗

06

每天草地上散步

仰望苍鹰的翅膀

偶尔爬到树上高卧

与枝叶间的风儿嬉戏

高墙的灰色

来自脱落的鸟羽

丛林里有稀奇古怪的禽兽

巡视这片溢满喜悦的土地

可以打哈欠、伸懒腰

可以与族人一起

分享勇敢、英武……

以及日子的甜蜜

07

情人的眼睛

燃烧明亮的火焰

荆棘丛里果实

摇着色彩斑斓的头颅

天上有雾

永远不会迷路

美丽的新娘载歌载舞

象牙白的足踝

划开岁月的漩流渐渐高升

让幽静山谷也能听到天空深处

海螺的呢喃

你迷醉了

多少次怀疑

这一切都是玄妙的梦幻

即便如此

也希望永久地沉醉其中

08

在流水浑浊的河边

有一座神圣的雕像

信徒一齐匍匐

大地满是真言的祷告

道道圣光映在每个人脸上

你与他们一起祈求神的眷顾

只要心诚

就会有数不尽的食物出现

有时也会看到

巨大身影在声声呼唤

念着“妙妙”谒语

有几次，你想追逐过去

将无数感激充分表达

甚至学会了诵诗

作了一曲曲温馨的歌谣

09

日子如流水

花儿开了又谢

光阴如白云般轻盈

一个个精灵忙碌其间

你的爱妻也有了身孕

只是她的忧郁并未消减

她告诉你

族人的灾难会时常出现

在那废墟之上

你看到了一具尸体

妻子常称他为“黎明之光”

他是一位伟大的勇士

经常走出“国界”去交易

每次都能带回来稀奇的玩意

现在，他的脸伏在地上

身体萎缩而僵硬

像一座坍塌的老屋

人们聚拢过来

向逝去的生命默哀

10

你，一个异乡人

瞳孔里燃着爱与悲悯

胸中也有着雷霆与烈火

你不愿学他们

将最疼的吻献给逝者

你说要复仇

这种与世隔绝的福音

快要把愤怒的情绪消磨殆尽

走出去！像英雄一样

为了荣光，坚定地走出去

黑夜里，你与灵魂对视

仿佛看到充满仇恨的魂魄

你愿意献出自己，磨砺自己，升华自己

看看传说中的恶魔究竟有多可恶

那夜你将自己

变成一粒发烫的

随时准备出膛的子弹

11

夕阳斜挂着

抖去一身灰烬

妻子的目光身后一遍遍抚摸

向前走去

渐渐听不见身后的祈祷

有三位和你有着同样心情的伙伴

一起去领略外面陌生的世界

领头的是一位沉默寡言的人

冷酷的刀疤会聚着岁月沧桑

据说，他无数次历经生死

史书上留篇华丽的诗章

他的故事传播很远

他的武器是把五刃神剑

一击必中，直刺人心

尖锐如锥、坚硬似铁、寒光如冰

像他的人一样冷酷

然而今天恐惧像一场寒潮

并未因疤脸武士的存在而消退

随之前进

一行人的脚步愈发沉重

阵阵寒噤袭来

紧紧攥住你的手心

12

人哪，当你学会敬畏生命

每棵树退回种子

每个巨兽变成胚胎

每座山还原成尘土

感受它们从无到有从无知到多情

就会知道荒山会在春天重整旗鼓

虾蟹会在年老换去旧的盔壳

为什么要互相伤害呀

只为满足无聊的私欲

成千上万累累白骨

盘旋着不甘的亡灵

它们日日夜夜

在一片精神的废墟上

发出咒天骂地的哀嚎

控诉啊，那些高等生物

所有的杀戮只为了发泄

或是一道惬意满足的冷笑

13

终于见到那邪恶的魔鬼

硕大的脑袋光秃的

肌肤粉嫩如掉毛的斗鸡

恶心的红色脖子下

牵着高高长长的身躯

分叉的双尾支撑着地面

生着厚厚的甲片

两足长在肩膀

罩着五颜六色的皮层

它们动作迟缓

但会发射死亡之镖

还会运用雷和火焰

发出声声狞笑

震动着你们的惊恐和恓惶

火光、飞石、檑木

夹杂着炮声连珠袭来

成排的尖叫

竖起数不尽的利刺

这里有足够的泪水供你挥洒

也有足够的呻吟用来挥霍

14

时间恍若静止

不知走了多远

也不知如何从死亡利斧下回到家中

你成了一个传奇

邪恶的巨兽循着你的脚印

打扰这片宁静的土地

焚烧一切，毒死不少男丁

看哪，幸存者围着你

奔走、呼号

“我的血，我的肉

为了我的家园

我要抗争到底！”

你挣扎着站起

注视着众人的眼睛

一个王国，一片领地

所有男女老少的眼睛

他们成排成排盯着你

暂停了对时间的控诉

只因，你成了唯一的英雄

与你同去的三位勇士

已变成脚下的泥土

你无意间成为领袖

内心的焦虑与肩上的重担

令你诚惶诚恐

诗人已将你的故事谱成曲调传唱

现在到了领着族人迁徙的时刻

15

无人知晓你内心的隐忧

没有人了解你对前途的茫然

谁也不能走进你的内心

进入你充满无奈、悲哀、孤寂

和忧伤的心灵世界

除了用痛苦折磨自己

实在毫无任何办法

但你还要强装坚强

在无望的脸上佩戴从容的面具

你带着一群老弱病残

翻山越岭，黑夜中悄悄摸索前进

于密林中寻找生存的方向

他们时而仰起头

羡慕飞鸟的自由

羡慕来自辽阔苍穹的云朵

那些深不可测的国度

是否也有其他灾难？

你感受不到这种存在

但你喜欢与看不到的事物交谈

这样会减轻心灵的忧郁与痛苦

16

蒲公英被风裹着流浪扎根

绵羊被鞭子驱赶寻到绿草

带着一种信仰，一种渴望

丧失国度的人

坚信远方有绵延不绝的新领地

那里粮食疯长，没有灾害

终于，生命之舟搁浅在一湾浅滩

停下了无休止动荡的流浪

你彻彻底底成了他们中的一员

忘记了自己原本的身份和来时方向

激情的火种与他们融为一体

漂亮的妻子也变得开朗

日日与你花前月下

倾诉心中的情话

两个儿女可爱迷人

脸颊如新月

眼睛似深潭

像野生的精灵，被月光滋养长大

也像被透明的蜂蜜浸泡全身

一次比一次惹人怜爱

17

你的激情源自不安的心灵

保护家园需要智慧的心机

一切安静下来

潜心思索之后

你创造了很多种武器和战术

还将文字带给他们

为了表达对你的敬意

在你发明的每一种武器上

都篆刻着“智勇之血”

这是独属于你的品质

你独自忍受寂寞与孤独

渐渐复苏的欲望

唤醒土地上僵硬的尸骨

野草吐出黑色的根须

茎叶翠绿如玉，温柔含情

娇媚如水

只要血还在奔流

春天就会吐艳

你的眼镜旭日下闪着光

静观着流水

飞箭一样“嗖嗖”疾行

皱纹爬上了鬓角

时光之犁翻过的额头呈现老态

18

被凄惨的叫声唤醒

你这个将军被抬向战场

你吟咏的那些美酒、歌谣、情人、祖国

变成一堆破碎的意象

土地再次被侵占

颗颗流弹惊得大军溃逃

武器支离零碎

你的妻子儿女全都失散

你扒开一个个倒下的战士

终于在又黑又静的悬崖边

找到你最可爱的儿子

他还没有抚摸过情人温柔的发辫

也没有尝试过夕阳下忧伤的失恋

就这样被死神带走

现在他沉沉地躺着

失去的一只手臂

还被猛烈的风弹奏着忧伤的主题

四周散发着霉味

你衰老的智慧已经结冰

踉跄的身躯蜷缩成一团冰冷的钉子

死亡是安宁的

只有天空的暗云低垂

在晕眩和颤栗中

一束白光向你射来……

19

在准备交出生命和灵魂之前

你看到了星光

在静谧祥和的夜里

它们那样斑斓璀璨

你揉了揉惺忪的泪眼

哪里还有什么悬崖

哪里还有什么厮杀

你孤零零一个人

在小区花园的长椅上躺着

享乐与忧伤，怯懦与荣光

都在真实与虚无中化作灰尘

你逐渐清醒，又回到城市

那一生的坎坷如同一个长长的梦

你的意识有些混沌

唯一提醒你的

是怀中紧紧抱着一条青壮的白猫

脏兮兮的身体透露出一片哀伤

它竟然有一只断手

揭示着不可揣度的谜底

你想起了一切

因一场酒醉

拿着弹弓和火炬毁掉了

楼下栅栏深处一群流浪猫的家园

你杀死了它们

并将尸体带走肢解拍照

在互联网上与志同道合者分享

现在，你的内心无限苍凉

甚至充满着深渊般的悔意

20

这段奇幻的经历

在你的生命中留下刀刻斧凿的痕迹

谁说世上没有神灵

就去问问地下恸哭的的冤魂

“如果不爱，请别伤害”

是梦还是神灵的昭示

让你在短短的睡眠中

（也许是平行空间）

脱胎换骨

人类并非最高的主宰

谁也不能猜透天意

“嗡嗡”

手机的震动突然醒来

几位城市另一角的群友

正在分享“战利品带来的喜悦”

你突然一阵呕吐晕眩……

21

又一个夜晚

你来到熙熙攘攘的大街

人来人往之中

有一片很少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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