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空雄鹰—耿东清

孟海涛

年7月13日，耿东清将军的家人给我发来几张耿将军生前照片。看到照片中将军当年身着空军飞行服，目视前方、意气风发的样子，我的思绪仿若回到了六十六年前血雨腥风的朝鲜战场，进而又想起了七十年前那个从我们安平县大子文村走出去的娃娃兵。

年6月26日，国民党撕开了“和谈”的面纱，纠集了30万军队围攻中原解放区，向解放区发动了全面进攻。消息传到安平县，广大人民义愤填膺，纷纷要求参军入伍保卫家园。10月，大子文村贫苦农民耿老营找到中国人民解放军“爱国支队”队长耿小战，毅然将自己年仅十八岁的儿子耿东清送到部队。小东清别看年纪小，但他聪明伶俐，身材高大，体格好，来到部队后就被分到了机枪班，成了大家都羡慕的机枪手。穷人家的孩子能吃苦，肯出力，90斤重的机枪，他扛在肩上健步如飞。几场仗下来他就成了连里的军事骨干，担任了机枪班的班长。在以后的日子里他先后随部队参加了石家庄战役、平津战役等重大战斗，并逐渐在战火中成长为一名优秀的解放军指挥员。

年新中国成立后，全国人民都投入到轰轰烈烈的社会主义建设之中，身在军营的耿东清就有了回到家乡与亲人团聚孝敬父母的想法。可谁知，年6月朝鲜战争爆发，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开始紧急从各部队抽调一批身体好，作战勇敢，有一定文化基础，年龄不超过22周岁的连以上干部进行飞行训练。经过层层选拔，全师只有耿东清一人入围。

耿东清接到空军的调令万分激动，没想到自己这个从农村里出来的娃娃能成为一名飞行员，能开着飞机翱翔蓝天；看着调令，他想起了在敌人轰炸中牺牲的战友，那一幅幅惨烈的画面不时出现在眼前，他发誓一定要学好飞行驾驶技术，保家卫国，御敌于千里之外，让那惨烈的画面不再重演。

年9月，他进入石家庄航空学校补习文化知识，两个月后就正式进入了紧张的飞行训练。在训练中，新中国第一代飞行员克服了许多令人难以想象的困难。因为文化基础差，很多理论知识都理解不了，他们就先死背下来，记在脑子里，以后边学习边理解。当时的教官都是苏联派来的，因为语言不通，一切交流都要靠翻译，训练时，学员不能正确领会教官的意思，常常惹得教官出手体罚。面对教官的体罚，耿东清常常报以微笑，他还常常开导战友们说：“人家老大哥离开家乡不远万里来教我们学习，我们还有什么抱怨的理由呢？”

年7月，耿东清因飞行训练成绩优秀，被分配到华北军区空军第17师49团任飞行中队长，开始接受战斗强化训练。耿东清和战友们以超常的付出和毅力，仅仅用了5个多月的时间就完成了强化战斗训练。现在正常培养一名飞行员需要五年的时间，而当时耿东清及其战友们仅用了一年零三个月，就光荣的飞上了蓝天，成为了一名英勇无畏的空军战士。

别看耿东清只有26小时的飞行时间。可是他初生牛犊不怕虎，满怀报国杀敌的雄心壮志奔赴了朝鲜战场，在蓝天同美军展开了殊死搏斗。

转眼到了年，耿东清所在的17师49团已经成为了中国空军的王牌。2月17日早晨，他所在的第一大队接到中朝空军联合司令部的命令：“大同江口发现敌机，你部立即投入战斗。”大队长余开良马上率领4架战机腾空而起，紧急编队飞往大同江口。3号机机长就是我们的英雄耿东清，目光敏锐的他首先发现敌机。请示领队后，他首先对敌1号机迎头开炮，敌2号机忙扭头向耿东清攻击。这时我僚机4号机李春梦迅速开炮将敌2号机驱逐。此时战斗立马进入胶着状态，我1号机和2号机也与敌人激战到一起。耿东清沉着冷静与敌人周旋着，并不时寻找战机。机会来了，敌机一个回旋，他马上命令4号机掩护，自己再次对敌1号机发起猛烈攻击，一炮命中，敌机冒着青烟，一个跟头栽了下去。敌人编队顿时乱了，我僚机4号机也正好发现一架敌机正好进入自己最佳的开炮距离和角度，一炮下去，又一架敌机坠落。连续被击落两架飞机，敌机顿时慌了神，在逃窜中又被我2号机陈太渠击落一架。剩下的两架敌机一看这种架势，顿时没命地逃了下去。越战越勇的耿东清，紧追不舍，他紧紧咬住一架敌机，并请求发起再一次攻击。这时中朝空军司令部发现敌机逃窜方向赶来大批增援的敌机，且此时预计我军飞机油量已经不多，不利于继续作战。指挥部果断下达返航命令。接到命令，耿东清心有不甘的调转了机头，大队长余开良安慰他说：“剩下的两架，叫他们回去报丧吧！”

这次战斗，耿东清他们四架飞机勇斗敌机五架，并成功击落3架。打破了美军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创造的号称无人能打破的“拉夫雷战术”。堪称我军空战中的一个奇迹，就连当时的苏联飞行员都纷纷竖起大拇指，连称：“哈罗索（很好）,毛泽东乌拉（万岁）！”

年3月12日，我军获得情报，美空军将组成混合大机群于3月13日中午轰炸鸭绿江大桥和拉古哨发电站。志愿军空军司令员聂风智下达命令，空17师49团，12师36团，15师45团分头阻击敌人，不惜一切代价保护鸭绿江大桥的安全。

耿东清所在的17师49团三中队，再次被编入第一梯队参加主攻任务。可是战场情况瞬息万变，他们中队刚刚起飞，就接到聂风智司令员的紧急命令：“敌情有变，你部迅速抛掉副油箱，全速直插平壤截击敌人。”在大队长余开良带领下，他们四架飞机冲了过去。转眼飞到了椵岛上空，耿东清再次首先发现敌机，并立即向大队长报告，这时距离敌机只有四五十公里，且由于是相向飞行，敌机目标越来越大。粗略统计，敌机大约有80多架，怎么办？我们只有四家战机？这时他们耳边仿佛再次响起聂风智司令员的命令：“不惜一切代价，保护鸭绿江大桥的安全！”

为了朝鲜人民和祖国人民的利益和安全，他们这四位勇士，以猛虎下山之势、拼命三郎之勇猛扑敌机群。以搏命之势在敌机群中左冲右撞，连续开炮。美军飞机哪见过这种同归于尽的打法，顿时懵了。一架架敌机被追着乱跑，混战中，一架敌机被击落了，敌人顿时乱了营，仓皇中提前投下炸弹，向海面方向逃去。耿东清他们四人再次以大无畏的英雄气概，创造了又一个以少胜多的神话。战斗结束后，空军联合司令部于3月14日发布嘉奖令，对空17师进行全军通报表扬。

朝鲜战争结束了，年3月，空17师被改编为海军航空兵，更名为海军航空兵4师，隶属于东海舰队。耿东清自此成为了海军航空兵的一员，踏上了新的征程，迎接新的挑战。此时，退守台湾的国民党军队仍然占据着浙江沿海的渔山、一江山、大陈等岛屿，频繁袭扰大陆军民，破坏渔业生产。

年4月中央军委决定，由华东军区的部队，组织陆海空三军联合作战解放江山岛。11月1日空军和海军轰炸航空兵，在歼击机航空兵的掩护下，开始对江山岛和大陈岛轰炸作战行动。耿东清所在的第十团再次成为先锋官，担任了此次轰炸掩护任务的第一梯队。

这次战斗是耿东清的老上级大队长余开良为1号机带领一个中队，副大队长耿东清为5号机带领另一个中队。12时10分，耿东清他们第一梯队的8架战机呼啸而起，迅速拉升到米高度，到达南麂山上空。第二梯队和第三梯队也随后升空，分别到达至米高度，至米高度，严阵以待准备迎敌。轰炸行动开始，国民党的飞机紧急从桃园机场起飞，可得知我军战机已经出动后，又返回了桃园机场，不敢出来了。

这时我陆海军部队迅速出击，于17时30分胜利解放一江山岛，全歼守敌名。耿东清和他的战友们又一次胜利完成了任务，保障了我陆海空三军此次协同作战的胜利。

年6月海航4师为部队均衡发展的需要，调整了领导班子。身为10团第二大队飞行大队长的耿东清因技术过硬，调任12团任业务飞行副团长走上了领导岗位。在新的工作岗位，他任劳任怨、兢兢业业，几年后他升任12团团长，在这个岗位上他一干就是十年，对海军航空兵的基层业务工作有了丰富的经验。

年到年间，耿东清相继担任了海军航空兵4师副师长、师长、东海舰队航空兵参谋长、副司令员。在领导岗位上，他以身作则，严格训练，为祖国培养了一批又一批的王牌飞行员。所在部队多次立功受奖。年8月14日，国防部给予保持飞行安全集体的海军航空兵第4师第10团第3大队、第12团第1大队记一等功。年12月29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国防部军令字第51号命令，授予海军航空兵四师第10团以“海空雄鹰团”荣誉称号。该团先后有人记战功，涌现出王昆、舒积成、王鸿喜、高翔等一大批著名战斗英雄。副大队长舒积成被国防部授予“战斗英雄”称号。毛泽东主席先后接见该团代表25次，周恩来总理接见作战有功人员79人。

年7月越南统一，成立越南社会主义共和国。可是在超级大国的支持下、越南当局自诩为“世界第三军事强国”，在大肆反华排华，全面控制老挝的同时，积极备战准备入侵柬埔寨，对柬实行武力兼并，以实现其“印支联邦”的美梦。

我国领导人早已看透了越南的阴谋，开始紧急备战。年9月中央军委紧急将作战经验丰富的耿东清由东海舰队调任南海舰队航空兵任作战副司令员。耿东清独身一人走马上任，到任后他马上熟悉南沙海域情况，积极制定应对方案，紧抓各种航空科目训练工作。

年2月，对越自卫反击战爆发，我南海舰队及航空兵出动各种军舰艘次，起飞各型飞机余架次，在北部湾中心线中国一侧海域和空中警戒巡逻，监视前苏联和越南舰船的活动。耿东清再一次光荣的完成了祖国交给自己的任务。

耿东清在南海一呆就是六年。六年间，他把南海的情况摸了个遍，作战训练成了他的家常便饭。一个个难关、一场场暗战。攻克、胜利伴随了他一年又一年，期间他多次受到国家领导人地接见，叶剑英元帅、胡耀邦同志都曾与他合影留念。

年，为响应国家干部年轻化的号召，本来即将升任司令员的他，却主动提出退居到二线。他离休不离职，再次回到东航担任了顾问，为我国海空军的建设发光发热。直到这时他才有少许闲暇能回到宁波的家中与亲人团圆。

年9月14日，为利于军队的管理和指挥，中国人民解放军再次恢复军衔制，并在北京举行解放军上将军官授衔仪式。耿东清的老上级洪学智被授予上将军衔。时隔一年多，年6月，耿东清亦光荣地被中央军委授予了海军少将军衔，实现了每个士兵都憧憬的将军梦想。

耿东清将军一生性格内向、实干、务实、不好张扬，他把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中国的海空军事业。他的孩子们回忆：“小时候很难见到父亲，父亲平时都在部队，大约一个多月才回家一次。父亲很少提及自己的过去和战斗故事，直到父亲去世时，他们在追悼会上才知道父亲是一位战斗英雄、是一位赫赫战功的勇士。”

耿东清将军次子耿刚毅先生还回忆说：“父亲虽戎马一生，可父亲却是一个爱好和平的人。小时候自己常缠着父亲讲战斗故事，可父亲总说，打仗可不是好事，要死人的。但上了战场就不能怕死，当逃兵就没脸活在这个世界上了！”长大后，耿刚毅成为东海舰队海军护卫舰上的一员，每次出海执行任务，他都会想起父亲的教导。

耿东清将军十几岁离开了家乡，终生忙于祖国的海空军建设。但老将军却有着浓浓的家乡情结，他思念父母兄弟，思念乡亲伙伴。几十年间部队不断作战、换防、训练。他总是抽不出回到家乡的时间。直到年，他才请假回家探亲一次。看望父母后，他又来到当年一同参军的战友家中。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天津车站，那时战友伤了一条腿躺在担架上，几十年后两人再见不禁泪洒衣衫。他们一直聊到很晚，他问老战友，听说组织上安排你在北京工作，你怎么回老家了。老战友说：“我就剩下一条腿了，什么都干不了，去北京干嘛？我不能给国家添麻烦。”听到这，他心中一阵触动，当他得知战友现在每月只靠十几元的伤残补助生活时，更是难过。临走，他把给父母的礼物放到了这个战友的家里。

离休后，他有了清闲的时间，不禁常常想起家乡，想起亲人。他在家里常常给孩子们做好吃的馅饼。孩子们就问做这么好吃的馅饼是跟谁学得？他常常眯起眼悠悠地说：“这是咱家传的手艺，以前每逢家乡的药王庙会，你们的爷爷奶奶就会去赶集摆摊，他们做的馅饼在那一带是很有名的。”

偶尔他还会对孩子们说说自己名字的故事，他说：“我小时候的名字叫等清，长大后才叫东清。为什么叫等清呢？因为我是农历八月份出生的，我出生时家里刚好干完收秋种麦的农活。粮食收到家了，小麦也种上了，农活基本上拾掇清了。这时我才出生了，家里人都挺高兴，说我来的是时候，就给我起了个等清的名字。”

晚年，将军思乡日切，当得知多年不见的弟弟听力不佳时，还买一助听器寄来，并答应年后回家与亲人相见。可谁知，年10月，耿东清将军意外去世。回家竟成老将军未竟之心愿。

耿东清将军心系蓝天，把毕生的心血都献给了祖国的航天边防事业。他多么像一只矫健的雄鹰，翱翔在祖国的苍穹，守护着祖国的边防。在追悼会上，部队首长介绍了他的生平及战斗故事，对他的戎马一生，对他为祖国海空军建设做出的贡献给予了高度评价。这正是，子午小镇好少年，报国参军杀敌顽。勇化苍鹰歼美帝，边陲虎将美名传。

年元旦，中华诗词学会张清颜女士看到我缅怀耿东清将军的文稿，十分激动，钦叹家乡英雄之事迹，慨然提笔书平水韵七绝一首，来缅怀耿东清将军。

雄鹰赞文～清颜静心万里长天振翼飞，狐狼未灭不思归。白头更啸斜阳里，热血犹能化晚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