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脉
我的灵魂总是不安,在浮躁的夜里会隐约听到远方的回音。扯下流动的云朵,推开聒噪的风声,我谛听到一种地底浮出的呐喊。
是的!在祁连山脉深处,传来带血的厮杀,那是西路军浴血奋战的画面。不屈的头颅被砍在雪地里,残破的身体被挂在枝干,灵魂漂浮在雪山之巅!
祁连山啊,你因为荣光而骄傲!
你也是眼含热泪,吞下委屈。
曾经的战士埋没在了历史的烟尘之中,一些名字被慢慢忘却,一些事迹像河的断流不再流淌。都市的人酒足饭饱后,自有溜达的地方,看看电视,打打麻将,喝几杯小酒。而村庄已经人流凋敝,年轻人出了远门,孩子去了学校,留守者在余晖里打着盹,随时会和夕阳一块沉睡。
人们已经无需关心遥远的事情了。
关心不了,不如去做实际的事情,用来维持生计。
你的心可否有一种悲凉?或许没有。你不屑于尘世的纠结,你拥有一颗博大的心脏。见证了历史风云的变幻,听够了刀枪剑戟的撞击声。沟底的岩石被血液渗透,山尖的松柏被风雪锤炼;苍鹰的眼睛俯视千里,云雀的歌声响彻云霄。坚韧不拔,书写了你的华章;可歌可泣,诞生了你的故事。因为英雄的传说,你才伟大,因为红色的典故,你才厚重。
你总是以沉默的姿态,矗立甘青之界,以庞大的身躯,绵延东西八百公里;以宽阔的胸怀积蓄天空的眼泪,以无私的精神浇灌脚下的片片绿洲。
在我流浪的途中,颠沛的日子里,隔千山万水,也能看到你泛着清晖的模样。你的荣光让我自傲,你的故事让我薪火相传。
我辗转南北的行囊,总是安放你的一粒石子,哦!地的厚度,雪的温度,铁的硬度……
沙漠
贫瘠几乎是你的全部资产,一毛不拔是对你最形象的概括。骆驼草,芨芨草,是你可怜的装饰,红柳,沙枣树,是你仅有的孩子。沙蜥已经习惯了千年的寂寞,灰雀的啼叫越发显得空旷。
你,是横亘在故乡北方的一道风景,我的腾格里沙漠!
你是我的摇篮,我躺在你灰土土的怀里;我从你的襁褓中爬出,看上空那一轮深邃的明月;看早上太阳从沙堆里钻出来,看父亲去了沙漠深处,捡拾能贴补家用的黄毛菜;看母亲抛挖边缘的一块沙地,种植大豆包谷;看兄长们去了学校,去了天边……而我也在相似的经历中,摸爬滚打。
你是贫穷的。你注定不富有,你和土地是孪生姐妹,土地已经被一寸寸榨干,乳房已经空瘪,出生的婴儿嗷嗷待哺;你也是白发披肩,风的口哨,是你内心的呜咽。
你是隐忍的。如我的母亲,把苦难的岁月搁在河边一遍遍洗涤,把劳累之痛,在无人的夜晚,一次次缝进嶙峋的骨缝里去,把仅有的微笑蓄存在除夕之夜……
我也继承了这种隐忍,这种坚持。血管里流动着你的滚滚黄沙,头顶生长了你的瑟瑟草芥,喉咙发出你灰雀一样寂寞的鸣叫,内心恪守一种清贫而满足的品德。
如我的先祖,已经和无边的沙漠融为一体,那一粒粒蠕动的沙砾,也许是残存的血肉。如我的父母,一抔沙土,就足够覆盖瘦小干瘪的骨头。而且,那一个个低矮的土堆,在风沙的鸣叫声中,一天天变得愈发低矮,会最终低到土里去,直至被风沙抹平。
我突然感觉到一种悲哀。父亲一生都在风沙肆虐的沙漠里晨出晚归。那一次早上出去,晚上没有回来,他把自己埋在了挖开的沙坑里……
生于这个不毛之地,死于腾格里沙漠的怀抱。最后的死状,如一个英勇无畏的斗士,手拄铁锹,跪在沙坑……
我想,这样的结局,对于父亲是幸福的吧?
我看着自己的一双脚越来越远离故土,请你,我的亲人,我生命中留下太多血泪的沙漠,你可解惑,为什么我离开你而又怀念你,怀念你而又不得不离开你?为什么我的一半在沙漠的边缘矗立,一半在都市的灯下彷徨?
网名,北极星,有作品发表于《山西日报》,《河南日报》
《中国21世纪民间诗歌年鉴》选本,《长江诗歌》纸刊,《湖北诗刊》纸刊等各种网络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