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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狗年读狗”古诗必背
人思上蔡迟,书寄华亭后
——狗的结局或命运
石恢
狗年即将到,让我们一起悦读,读读狗诗。
《狗》诗曰:
不止在朱门大院
看家守护,
却常随轻快的马队
巡山狩猎。
在苍鹰前听令,
跟踪追捕,
在冬季的雪原,
猛跑飞奔。
——也许会想起,当年
李斯梦想回上蔡
牵黄狗,追狡兔,
……可惜为时已晚。
——也许会想起,当年
陆机送信到华亭,
让黄耳狗奔跑万里,
……哪知还有后来。
切莫将狗当成
了不起的龙啊!
它们不过是
为了
刚吃过的那顿
美餐
而已
您读过这首狗诗么?
不太熟吧。算了,您肯定没有读过。
不过在我看来,这可是中国历史上所有咏狗的诗歌中,最为出色,最为出彩的一首诗呢。
什么?自恋狂?您猜出是我写的?
不是呢,不是我写的,只是我刚刚编的。
这首诗其实是宋代大诗人梅尧臣写的,诗名叫《犬》。
看懂了么?犬,就是狗。
狗对于人类的作用非常大,它们不仅能看家护院,还能和人类一起打猎捕食,参与到人类最基本的日常生活。
当年李斯曾牵狗追兔,当年陆机曾用狗传信。
诗人说不要将狗视为“龙犬”,它们不过也是为了一顿美食而已。
这是一首咏犬诗。
表明上看,这首诗写的就是狗的普通生活。
但是,古代咏物诗,很少只是单纯地描写物象。
古代诗人们通常会通过自然中的万物,来寄托诗人自己的感情和思想,即所谓“托物寓意”,以所咏之物,借题发挥,由此及彼,由物及人、抒发诗人自己的内心感怀。
梅尧臣的这首咏犬诗,就是这样一首典型的“咏物感怀诗”。
诗中“上蔡”和“华亭”这两个地名,还有其中的一个“迟”字,一个“后”字,就将诗歌的内涵,推向了历史的深度,使诗歌明为咏犬,实为写人。
好了,还是让我们读读原诗吧。如果您读了开篇的“现代诗”,现在再来读这首原诗,相信对其中内容,就不难理解了。
旺
财
旺
福
犬
宋·梅尧臣
常随轻骑猎,不独朱门守。
鹰前任指踪,雪下还狂走。
人思上蔡迟,书寄华亭后。
莫将呼作龙,粱肉才经口。
当然,我们也一定要顺便学习一下古代汉语的常识:
“轻骑”指单骑,或指轻捷的马队。
“朱门”泛指富贵人家,因为古代王侯贵族的府第大门通常都漆成红色,以示尊贵。
“走”在古代汉语中,都是“跑”的意思,所以“狂走”即狂奔。
“指踪”是说指挥猎狗跟踪追捕禽兽,也引申为指挥谋划。
“粱肉”意为“以粱为饭,以肉为肴”,指精美的膳食。
再来看看全诗的原文,是不是一点都不难理解了?很容易读懂了不是吗?
可能其中稍有难度的,是“人思上蔡迟,书寄华亭后”这两句。
这是全诗的难点,也是全诗的精华和诗眼。
正如我们在开篇的“现代诗”中已经表明,“人思上蔡迟,书寄华亭后”说的是两个历史人物的故事。
“上蔡”是战国时期秦国丞相李斯的家乡,“华亭”是西晋文学家和政治家陆机的家乡。
这两个典故都与狗相关。
先说第一个典故“人思上蔡迟”
战国时秦国的丞相李斯,本是楚国上蔡人,起初他在老家谋了一个乡镇公务员的职务。有一次他在公务员宿舍里上厕所,看见瘦弱的老鼠竟然吃粪便,见到人或狗一接近,马上惊恐万状地逃跑。后来李斯到粮仓里,看到那里的老鼠吃得肥头大耳的,根本就不怕人和狗。从老鼠身上,李斯获得了重大的人生启迪,他不由感叹:“一个人有没有出息,就像这老鼠,不过是看他所处的环境罢了。”
为了获得更大的发展机会,李斯决定远走他乡,他先是去和客居楚国的儒家大师荀子学习,不料和师兄韩非一样都修成了法家。学得本事后,他觉得在自己的祖邦楚国不会有什么前途,而其它国家更是软弱无力,要施展抱负,只有去当时兴盛起来的秦国。于是他到了秦国寻找机会,最终凭借著名的《谏逐客令》,获得秦王的赏识,一路飙升,成为秦国最有权势的人物。
不料在秦始皇死后,李斯被宦官赵高设计收监,最后是具五刑,论腰斩,夷三族,这些酷刑都是李斯一手为秦国制定的,万没想到用到了自己头上。在他和儿子一起走上刑场前,他对儿子说:“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意思是:我真想和你再牵着黄狗,一起去上蔡东门外,追逐野兔子啊,可惜再也没有可能了。说完这话,父子俩相对痛哭。然后,李斯的父族,母族,妻族三族就悉尽被斩杀。
后来唐代诗人韦庄在《题李斯传》的诗中就说:“临刑莫恨仓中鼠,上蔡东门去自迟”,因为是李斯自己选择要做苍中大老鼠,所以韦庄的意思就是,也没有什么可后悔的,临刑时才想回上蔡东门追野兔,当然是太迟了。
所以,梅尧臣《犬》中的“人思上蔡迟”一句,说的就是人们会想起李斯的这个故事,即在生命的尽头,才想起回上蔡牵狗,已经太迟了。
再说第二个典故“书寄华亭后”
在中国文学史上,陆机和陆云二兄弟,可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陆机更是“少有奇才,文章冠世”。他们是三国东吴的将门之后,祖父陆逊、父亲陆抗分别做过东吴丞相、大司马,吴郡陆氏那是鼎盛一时,可惜几个哥哥都在抵抗晋国灭吴的战争中献了身,陆机陆云两个少年也被捕流放。后来得赦免,陆机和弟弟回吴县华亭老家,埋头读书,吟诗唱和,其乐融融。
十余年后,两少年已是当地著名的文化名流。可西晋的首都毕竟是在北方的洛阳,为了更大的人生空间,陆机陆云一同来到京师,这成了当时文坛一件大事,当时太常张华极为赏识他们,说“伐吴之利,在获二俊”,并把他们推荐给诸公,使得二陆名气大振,时有“二陆入洛,三张减价”之说,从此陆机便在洛阳做官。
久居洛阳之后,多年没有家乡的消息,陆机恋乡心切,于是他写了一封家书,装入竹管,系在他养的一只叫“黄耳”的狗的颈上,让它送到老家华亭去,黄耳犬不仅送把信送到,还把家人的回信也带回来。陆机的吴县华亭在如今的上海松江区,从洛阳往返,人骑马的行程需要50天,而黄耳只用了20天。今有成语“黄耳传书”,就是比喻传递家信。
“书寄华亭”说的就是这件与“黄耳”狗相关的事情。但在“书寄华亭”之“后”,则是另有所指了。陆机自迈入京城政治,就身处残酷斗争的漩涡之中,他也不得不多方隐忍趋奉,险走官场。当初鉴于洛阳政治环境的险恶,许多南方人纷纷辞官回乡,有不少朋友也力劝陆机南归,但陆机却选择了留下。最终他还是被人陷害,两个儿子和两个弟第亦悉尽陪葬杀头。
陆机临刑时也曾想起家乡华亭的事情,当时他像李斯一样发出了感叹:“欲闻华亭鹤唳,可复得乎?”意思是说家乡华亭鹤的鸣叫,能再听一次就好了。这临刑的最后一叹,表达了自己身陷权力竞技场的悔恨之意。
所以,梅尧臣《犬》中的“书寄华亭后”,说的就是陆机事已至此的悔恨。
追溯一下两典并用
最早将战国李斯上蔡和晋代陆机华亭并行而观者,是唐太宗李世民,他在为《晋书》所写的《陆机专论》中说:
“上蔡之犬,不诫于前,华亭之鹤,方悔于后。”
这是批评陆机不吸取李斯的教训,所以后悔已晚。
唐代诗人李白在《行路难》其三中,则有诗句云:
陆机雄才岂自保,李斯税驾苦不早。
华亭鹤唳讵可闻,上蔡苍鹰何足道。
“税驾”一词意即解下驾车的马,来自司马迁《史记·李斯列传》中李斯的自语:“物极则衰,吾未知所税驾也。”
“税”在此的读音和含义,均与“脱”相同。
李白在诗中说:
陆机如此雄才大略也照样无法自保,李斯明知物极必反也苦于无法解脱,所以陆机才哀叹怎么才能再听见家乡华亭鹤的鸣叫,李斯才会悲叹如何才可以再回上蔡牵黄犬臂苍鹰逐狡兔,这都是他们追逐权力,不知进退的必然结局。
当然,“上蔡苍鹰何足道”还可以有另一种解释,即将李斯视为“上蔡苍鹰”,因为他是将自己的才华出卖给了秦帝国,甘为鹰犬,由于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其最后的必然结局当然也是“何足道”哉,完全不值一提了。
由此而观,宋代梅尧臣的这首《犬》中的“人思上蔡迟,书寄华亭后”两典并用,是直接继承了唐代的李世民和李白。但这句诗已不是专写李斯和陆机,而是警告那些想要博取功名追逐权力的人。
最后总结一下梅尧臣《犬》隐含的诗意
“常随轻骑猎,不独朱门守”——这是说狗的荣耀与威风。
“鹰前任指踪,雪下还狂走”——这是说狗的忠诚与勇猛。
但是,“人思上蔡迟,书寄华亭后”,到此则表明,贵为国之栋梁的李斯和陆机这样的人,原来也不过是受主人使唤的工具而已。
这是以隐喻的方式,暗示狗的必然命运和最终的悲惨结局。
那么,狗还什么风光和荣耀可言吗?狗而已。
所以,“莫将呼作龙,粱肉才经口”,莫要将狗当成是了不起的龙,它们刚刚才吃过美食。换句话说:身陷官场,卖身求荣,也不过是为稻粱而谋罢了。
梅尧臣的这首诗,由犬而及人,由表而及里,由象而及理。
有诗人在现实政治中的切身感受,也有无可奈何的自我宽解。
这也曲折地表现了诗人对于甘心为狗之人的态度:
既有轻蔑与悲叹。
又不乏同情与怜悯。
因为,或许说的也是自己——
“上蔡迟”与“华亭后”,是等候的最终结局,或无力摆脱的命运。
您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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