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之王

文/张凯诚

从崖底往上30余米，皆是丑陋狰狞的岩石。崖间零星的掺杂着些许小草，垂直的悬崖，尖锐的棱角，可怖的苍老岩石，被莽莽岁月打磨的不成样子，乍一看，还真像一道鬼门关。

垂直30余米的悬崖，从远处看，活像一把大砍刀，切断开了这郁郁葱葱的丛林。在那苍岩之巅，有一个硕大的由枯枝构成的巢穴。从记事开始便时常看见岩壁之上总有一对“大鸟”在自由翱翔。

后来，我才知道这是苍岩之巅的主人——苍鹰的家。

每每抬头，就会望见天空中总会有两只苍鹰展开“V”型翅翼，在无忧无虑地盘旋。我对那天空之王，既是羡慕，又是喜欢。羡慕它们有翅膀，能自由的翱翔；喜欢它们那锐不可挡的王者之气。

邻家老头时常说：“这岩鹰世代在那上面生活，已经百来个年头了。”悬崖上那个巨大的鹰巢，年纪估计比外公都大吧。现在的苍岩之巅，还是会有两只威风凛凛的大鹰在盘旋。

然而，在村里那两只苍鹰的名头可就不那么好喽。那两只来自天空中的猛禽，时常会叼走村里人养的小鸡崽。有一次，甚至连七八斤重的老母鸡都被那两只苍鹰给解决了。村里人恨透了那两只大鹰，可老鹰巢离地有十几米高，又在悬崖之上，无人敢去掏鹰窝。

那年，我考进了市中学，在老家休养备学。恰恰在这时，传来一个突如其来的坏消息：那对苍鹰夫妇中，一只竟然被外公用粘网捕到了！听到这个消息，我犹如五雷轰顶。

我一口气冲到外公用来困鹰的窝棚里，推开窝棚的破旧木门，黑暗深处，一双愤怒锐利的鹰眼直勾勾地瞪向我。微弱的阳光，透过木板的缝隙照射进来。在窝棚内，一个木桩上，赫然屹立着一只折翼的天空之王——苍鹰。

这空中霸主浑身上下透露着王者之气。它笔直立定不动，目光炯炯有神，弯钩般的鹰喙，灰青色的羽毛之中偶尔夹杂着一两撮白色绒毛，油亮的翎羽，在黑暗中微微反光。尤其是那对瘆人的鹰爪，如同一柄柄锐利的匕首，好像稍稍一晃，就足以让人头破血流。最与众不同的是，这只苍鹰背部的翎羽渡上了一层金色光泽，好像是金色的战袍，颇有王者风范，所以我给这只漂亮苍鹰取名为“金翎儿”。

金翎儿体形偏小，身体呈流线型，应该是一只雄鹰，一只折翅的雄鹰。

然而，曾经翱翔天际的王者竟然被困于这不堪的牢笼之中。窝棚里的正中央，立了一根可以供它歇脚的是木桩，一根拴狗用的铁链牢牢“咬”在这金翎儿的脚杆上，那根寒光闪闪的铁链，拴住了苍鹰的自由，拴住了一个天空霸主引以为豪的飞行能力。3米外我也能清楚从金翎儿眼中看出满满的怒气与无可奈何。唯一不变的，是那份来自天空之王不可一世的高傲。

外公不知何时窜到我身后，说：“把岩鹰放在这里，也顶个捉山耗子的工具。”叱诧风云的天空之王，如今竟然沦落到捉耗子的下场。

我愣了片刻：“就不能放飞它吗？”

外公皱起眉头，嘴角几颤：“放了？又让它去叼鸡崽子？”

这次，金翎儿怕是凶多吉少了。外公养了几十只鸡崽，从开年到现在估计也被叼走了七八只，金翎儿肚子里估计没少消化鸡肉。

望望牢笼里的金翎儿：“他这样不会死吗？”

“这就随它了。”外公很随便的回答了一句，悻悻走开了。

我愣在原地，用怜悯的目光看向金翎儿，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嘎——嘎——”远处的苍岩之巅传来几声悲戚苦楚的苍鹰长鸣，余音回荡在窝棚里。本是一动不动的金翎儿，眼眸中突然多了些什么东西，金色瞳孔中掠过一丝闪烁的喜悦，脑袋一偏，似乎在专心的听着。

这声音，像是某种呼唤。我抬头望向远方，万里无云的天空中，盘旋着一个孤独“的V”型身影，发出痛楚的长鸣，好像在呼唤着什么，寻找着什么。

瞬间，我明白了，我望望黯然神伤的金翎儿，心中不禁一悸，那只孤独苍鹰寻觅的伴侣，再也找不回来了！

那天，苍岩之巅的悲惨鹰鸣，久久不绝。

第二天，金翎儿已然大失光彩，炯炯有神的金色眸子，变得暗淡无光，油亮的翎羽，也失去了几分光泽，身子瘦弱了一圈。

我胸口隐隐作痛。失去了阳光的沐浴，一只雄鹰还怎能生机勃勃？依然不变的，是那副桀骜不驯的王者风范。

“嘎——嘎——”又是远处苍岩之巅的几声鹰鸣，像是诀别。金翎儿眼中仿佛一摊死水流动起来，眼珠骨碌一转，又是认真的聆听着。

金翎儿没有抓到山耗子。我看它可怜，就偷割了几块五花肉，想凑过去喂金翎儿。谁知这家伙非但不领情。还扑棱着翅膀，向我挥爪而来，要不是我反应快跑开，估计身上就要多几条血痕。晓得金翎儿的厉害，我再也不敢靠近。

外公说：“这野东西，野性大，关它，就是要把它的锐气挫一挫。”

连续3天，窝棚内没有照射进来半点阳光。也不知道是何原因，这3天.金翎儿没有抓到过一只耗子。金翎儿四五天未进食了，这无论是从心理上还是生理上，对金翎儿都是一种莫大的折磨。

金翎儿容光焕发的翎羽，如同染了一层黑炭，本来雄姿挺拔的身躯，竟已骨瘦如柴。然而，金翎儿仍如同一座神像般傲然屹立，威风不倒。也不知道它是否动弹过，反正我每次见金翎儿，它都是那副样子。自始至终，我从未听到金翎儿叫过一声。它在这黑暗的世界中，估计没有勇气，或者说也没有必要发出骄傲的雄鹰长鸣。

然而，苍岩之巅，每天的鹰鸣却从未中断。

金翎儿已经瘦成了一道闪电，肩胛骨的棱角都暴露出来，只剩一件皮囊连着一副空空如也的骨架，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但金翎儿依旧挺起胸膛，纹丝不动，眼眸之中死气沉沉，像一个活生生的标本。

前几天外公放在食盆里的碎肉块与鸡内脏，已经腐烂生蛆了，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味。金翎儿丝毫未动。

金翎儿的躯体留在这儿，它的灵魂却永远留在了蓝天。天空之王，向往的永远是自由。

只有苍岩之巅传来的久久长鸣，才能让金翎儿稍微动弹一下。我想，在金翎儿心中，绝对有一种所思念着的，所牵挂着的，曾经所拥有的东西。那个东西是蓝天白云，是苍岩之巅，或者说，是自由。

后来，苍岩之巅的鹰鸣没有了。

一天，狂风大作，倾盆大雨，窝棚里面传来了悉悉索索的木板撞击声。当我打开窝棚的时候，金翎儿已经从木桩上摔了下来，羽毛凌乱，一动不动。

外公捧出这只奄奄一息的大鸟时，它已经毫无生气，金翎儿的脚趾上有许多血痕，窝棚里的木板上也有许多长度不一的爪痕。

我心情复杂又凌乱，我仿佛看到了金翎儿在风雷之夜拼了命的用爪子叩击木板，直到爪和脚趾都迸出了血……

一个天空的王者，因为人类的陷害，失去了自由。这只雄鹰，原本应该翱翔天际，自由飞翔。

金翎儿没有了呼吸，身躯僵硬，像一块风干的木头。

我从外公手中接过金翎儿，怀着复杂的心情，轻轻抚摸它的翎羽，心中突然多了一分愧疚。我将它轻轻放在地上，挣脱了束缚的金翎儿双爪蹦哒几下，却再也挣扎不过来。

忽然，远方的苍岩之巅，传来几声痛彻心扉的长鸣，不知是对一个死者的祷告，还是宣告一个生命的开始。

突然间，我们面前响起一阵翅膀扑打的声音。金翎儿仿佛突然获得了新的生命，耷拉的眼角，忽然有神的睁开，身体一震，猛然扑棱起翅膀，刮起一阵冷风，掀起一地灰尘。

“呵，这畜牲，是在装死呢！”外公惊讶地大吼道。想冲上去抓住金翎儿。

我一把阻拦住外公，就在这几秒的间隙，金翎儿一飞冲天。

“让它去吧。”我深情地凝望着愈飞愈远的金翎儿。

“嘎——嘎——”金翎儿扶摇直上，发出了一声声欢快的长鸣。这是一周来，我头一次听到它发出声音。金翎儿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成一个v字形盘旋在半空，久违的自由，让它格外兴奋。

“嘎——嘎——”苍岩之巅传来另一个兴奋喜悦的声音，从那儿，又飞出一个鹰影。

嗯，牛郎织女又相会！两个格外喜悦的身影，在一起快活的盘旋，不断发出喜悦的恩爱的双重奏。

这才是一只苍鹰应该拥有的生活。

没多久，金翎儿欢快的鸣声逐渐变得沙哑，翅膀也逐渐无力，慢慢的，从天空中往下滑翔。

“嘎——！”金翎儿发出最后一声雄浑激昂的鸣叫，翅膀与身体一僵。如同一块陨石，从天空中急速坠落下来！坠落在丛林中。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金翎儿选择了最后一次翱翔。死在了它所向往的自由，死在了苍岩之巅。

它不愧为天空之王！

（图片源于网络）

张凯诚，湖南省怀化市芷江人，笔名魔鬼章鱼。15岁，在起点中文网连载小说《孤空猎羽》。平日里热衷于观察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喜欢描写动物。现就读于职业中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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