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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西南秀美的扶夷江两岸,著名的崀山风景区,石峰林立,千姿百态。石幕山就位于新宁县城下游二里的西岸上。
岩色赤褐的石幕山绵亘数里,如蟠龙卧虎,气势磅礴。面临扶夷江的一侧,绝壁凌空,好象一架巨大的丹霞屏风红色幕帘,石幕山就因此得名。每当洪水时节,江水滔滔南来,浊浪排空,惊涛拍岸,令人惊心动魄,丝毫不让宋代大文豪苏东坡笔下的赤壁风采。
风轻水暖的春日,驾一叶扁舟,荡两只轻棹,顺流而下。漂浮在石幕山下,就仿佛在画中行,亦不亚于桂林山水的阳朔行船。劈面耸立的千仞石壁倒映水中,鱼群悠然漫游,仿佛攀岩嬉戏,如果你扒着船帮俯首观看,羡鱼之情就会油然而生。江心洲上绿林葱郁,林中飘来牧童的欢歌笑语,使人更增添了几许寻幽探胜的游兴。人们赞誉为扶夷十二景之一的“石幕扁舟”。江东山峦层叠,一束飞瀑飘然而下,恰似银龙吞云吐雾,跳跃飞腾,訇然作响,跌作数段,人称“层崖瀑布”,也是扶夷十二景之一。
石幕山又被当地人称为石落山。山下有个临江的石落村。原来,这石幕山还与当年秦始皇修筑长城有关哩。村里的老人都这么传说,秦始皇统一六国后,为巩固其统治,便广征劳役,开采石料,修筑长城,人民得不到修养生息,怨声载道。这天,天刚放亮,秦始皇所差遣的一个方士持赶山鞭驱赶一群巨石,从南方迤俪飘来,路过扶夷江畔,恰遇一位早起打渔的老翁。渔翁施礼道:“老神仙,这么早往哪去呀?”方士怕误期限,不敢停下,搭讪说:“去北方牧羊呢”。渔翁肉眼凡胎,直言快语:“哪来的羊?不就是些石头吗!”一句话点破了方士的法术,话音刚落,巨石倏然从云头落下,一个个紧挨着静卧江边,任方士如何鞭打,再也赶不起来。从此,便有了这座石幕山。前人曾有诗咏道:谁鞭怪石点江容,漱玉涵波山影空”。人都说,看山观景,三分相象七分想象。远远望去,岩缝层叠的绝壁上,恰似一大群壮硕嶙峋的绵羊前趋后仰,拥挤一堆,气势壮观,被瞬间定格在扶夷江石幕山久远的时空。
石幕山早就以其山娱水趣的风光吸引着远近的游人了。古往今来,许多文人墨客荡舟而来,放形山上,浪迹水边,吟诗作对。
石障绵连一望开,
时将短棹碧波来;
风流赤壁情如许,
满引山光入酒杯。
明代诗人袁刘芳的《石幕扁舟吟》就生动地描绘了当时文人雅士游览石幕山的情景。
据县志记载说,当时一位县令叫何士域,岭南人,走马上任之初,对这个边远贫瘠的小县,颇有失意之感。然而,这里的奇山胜水很快抚平了他的心境,文化人的慧心与大自然的纯美和谐交溶,谱成了一段佳话。痴情山水的何县令邀集一帮文人,于“芳草堤边蝴蝶梦,落花风里鹧鸪声”的时节,扁舟短棹,浮江而下,游览石幕山,举办笔会。何县令诗兴大发,以《石幕扁舟》为题吟诗一首:
一叶扁舟春水生,
游人如仙境中行。
崖巅怪石艋艋书,
别有鸣珂赛玉声。
随后又摩崖挥毫,题下了“石幕扁舟”四个大字。回到县衙,兴犹未尽,又出榜告示石幕山附近的乡民,严禁开采此山之石。姑且不论何县令诗文的优劣,但其雅兴却成就了一项善政。在县衙的保护下,石幕山保留了原始的生态,保全了名扬远近的自然景色。同时,也使石幕山愈加声名远播。
山水胜地总是少不了寺庙亭塔的附丽。有着二千年悠久历史的扶夷候国,风光钟毓的崀山,漫长的岁月里自然也点缀了不少人文景观。听县文化馆一位工作人员不无遗憾地说,石幕山对岸的山坡上,明末清初时曾建造有一座石塔,拔地七层,雕斗画栋,高耸江边,平涛镇波,与石幕山夹江而峙,伴层崖瀑布相映成趣,为丹霞石幕的自然景观增添了人文的气息,守护着这一方田园百姓的安宁梦乡,积淀了扶夷江的文化底蕴。
然而,到了上个世纪一个最狂热的年代,当时的一位县革委会主任下令拆毁古塔,取了砖石去修建大队的养猪场。在革委会主任眼中,广积粮多养猪,是为民的好事,长满青苔古旧不堪的石塔,只能助长臭老九的小资情调,填不饱农民的肚子。于是,身为文物的古塔被分解砌筑成了猪圈,又一曲为图温饱而焚琴煮鹤的活报剧在石幕山前上演了。
“阅尽沧桑经几代,依然石塔踞山头”。有着数百年历史建筑艺术精湛的古塔,虽然在十年浩劫中被邪风腥雨摧毁,但却永远矗立在人们的记忆中。人们说起这个故事,总爱与前面提到的县令作比较,最后又想起毛泽东的一句名言,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而愚蠢的军队是不能战胜敌人的。据说,这养猪场几年后也荒废了,到底没给当地的农民带来好日子。只有到了改革开放的年代,那场深刻的农村改革之后,扶夷江两岸的农民才过上了丰衣足食的生活。
最让石幕山下人民难以忘怀,引以为傲的,是被誉为20世纪诗坛泰斗的艾青曾来过这里,写过这里。年冬至年春,正值抗日战争最艰难的相持阶段,湖南衡山省立乡村师范学校为躲避侵略者铁蹄践踏,西迁来到越城岭下扶夷江畔的新宁县城。当时学校集合了一批共产党员和进步教师。艾青于年初从桂林来到这里,执教国文。奇山秀水使他一见钟情,他惊呼“桂林山水甲天下,莨山山水赛桂林”,更加燃旺了创作激情。半年多的时间里,他写下了近二十首诗,收于诗集《旷野》。其中《岩壁》一诗,深沉细腻地描写了石幕山的雄浑苍茫:
岁月从它的下面流过,
一壳震动所崩坍的裂痕,
粗壮地刻画它的上面。
在那层层叠叠的,
倾斜的缝隙间,
垂挂着无数被水泞流成的,
红土的金黄的颜色,
灰白的颜色,
和滴漏而成的石乳,
和茸绿的苔藓,
以及千成种的寄生植物……
在那岩壁的巅顶,
披着野草的红土丘上,
盘踞着一株有百尺高的树干的,
青苍的古松。
而那永不倦怠的鹰啊,
张开了它黑暗的翅膀,
徐缓地翔飞在暗空与古松之间,
不时地向空阔掷下了,欢快的呼啸……
艾青不仅是诗人,而且曾经是一位画家。他虽然放下了画笔,但仍然是一位语言画师。艾青自己在谈诗时也说:绘画应该是彩色的诗;诗应该是文字的绘画。品读他的诗,直觉得诗中有画,画中含情,绘影绘形,绘声绘色,把石幕山岩壁的古老沧桑,美丽多彩,高峻雄奇,古松苍鹰,描绘得栩栩如生,呼之欲出。站在扶夷江芳草如茵的东岸,西望高阔的石幕山,仿佛又在读着艾青的《岩壁》,半个多世纪过去了,诗的意境已深深刻画在山岩,只有岁月从它的下边匆匆流过。
我喜爱艾青的另一首诗《我爱这土地》,这首曾被评论者誉为“堪称一代绝唱”的短诗,尾节有两句朴实明朗而又意味深长: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着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画形以“泪”,画骨以“爱”。这不仅是艾青留在新诗史上和读者心中的一座永恒的塑像,也使我找到了艾青之所以成为继郭沫若之后,又一位推动一代诗风的当之无愧的诗人的原因。
因为有着这么深沉的爱,他始终把土地旷野作为母亲、人民、民族、祖国的象征,在《旷野》中宣言,“何必隐瞒呢——我始终是旷野的儿子。”在他的世界里,“自然与生命有了契合,旷野与山岳能日夜喧谈,岩石能沉思,河流能絮语······风、土地、树木,都有了性格。”
在湘西南小城新宁的半年时间里,他从《太阳》获得蓬勃的热情,从《树》根获得顽强的力量,从流水获得《解冻》的信息,从丹霞峰林获得火焰的昭示,于年5月写作了被称为《向太阳》姊妹篇的著名长诗《火把》,生动地描写了当时抗战后方人民的生存状态和精神面貌。诗中对壮丽的火把游行的描绘,总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从莨山八角寨俯瞰丹霞峰林的壮阔景象,是那么的激动人心。你看:
把火把举起来
把火把举起来
把火把举起来
每个人都举起火把来
一个火把接着一个火把
无数的火把跟着火把走
……
让我们每个都做了普罗美修斯
从天上取了火逃向人间
让我们的火把的烈焰
把黑夜摇坍下来
把高高的黑夜摇坍下来
把黑夜一块一块地摇坍下来
《火把》一诗当时被誉为抗战时期青年人在时代烽烟中觉醒,投身抗战潮流的青春之歌,在国统区文艺界和广大青年知识分子中引起了强烈的反响,使很多正在彷徨中的青年受到了深深的感动和冲击。当我把这首诗拿到石幕山前来读,突然听到来自天籁的声音在说,它何止是描写一场显示人民抗日热情和力量的火炬大游行,分明还描绘了遍布莨山的如火炬般蓬勃的丹霞峰林景观,分明是一幅豪迈奔放的丹霞写意画。
石幕山仍在沉思。扶夷江还在絮语。我也沉浸于倾听旷野与山岳的喧谈,丹岩与波光的摇曳,陶醉在诗与画、史与景的交融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