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山岭、司马台两段长城的山脉脚下,夹没出一道碧瘦如玉的人工湖,静谧狭长,明秀清丽,像一匹舒展的锦缎把两侧风格迥异的长城雄姿连到了一起。

我们在一色澄碧的湖水岸边,无暇参观金山岭末端残破坍塌的城墙也无暇研究一些烽火熏烤的印迹。因为东侧,仅一步之遥就是万里长城之最的建筑术,云托雾拱的城墙全是用单坯儿城砖垒砌而成的,这样的长城依着蜿蜒千仞的崖顶绵延十数里,两侧都是峭似斧削的绝壁,凌赠峥嵘,险峻千丈。犹如一幅巧夺天工的屏风,隔开了北京市与河北省的风物景色;岩羊难能出没,只有苍鹰在半空中盘旋。

登上天梯,就再没有后退的脚步了。我们越是走近,这气势磅礴的庞然大物就越变得曲径狭长。这肯定是由于长城基座与山崖顶端宽度相当造成的直观效果,让人触目惊心,望而却步。然而,当我们举目眺望时,只见那一线长城穿连着几座烽火台,跌宕起伏,巍然峻秀,楞铮铮伫立在神奇缥缈的白色云霭之上,云蒸霞蔚,美妙绝伦,我们赞叹,我们竦然。但要爬上那座最高的长城望京楼,还必须再沿着石砌的阶梯攀登,每个梯级高有两米还多。

几位当地中年村民承担着保护旅行者的责任,同时充当参观司马台长城的向导。他们一旦发现旅行者接近他们的领地,就跃然而上,滔滔不绝地讲述,蹬临长城鸟览壮丽山河的动人情景,同时也介绍如何调整情绪,排除无奈而生的恐惧,表明他们愿意竭诚为客人服务,主动背包托物,准备随时保护你大胆前行;使面面相觑的气氛淡化,使心惊肉跳。的心理活动暂停下来。

今天,我们陷入与凌空绝境对垒的一行人,只得每人雇佣一位保镖,拉开距离,接一护一,前后呼应,关照而行。小心行走的眼光平视追逐着前人的头影,脚下形成直线交替的缓步,慢慢向前挪蹭。犯怵者,没几步就佝偻起身子双腿夹墙,战战兢兢地向前爬行了;冷汗浸衣,声怯气短,这时,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集中到了安全二字上,屏着呼吸地旅行,静得连一丝儿风声都听得清清楚楚。岀于护驾职责,潇洒的向导连连吆喝,“抬起头来,向前看,看着我!往前走,没事儿”。

两眼的余光收缩成聚焦的光束,直勾勾地紧盯着向导的侧面表情,一点都不能散射到外围空间。遭受遥控的面容和动作木讷、呆板,机器人的行动大概也就是这副样子。阳光愈变愈烈,时间愈抻愈长,向前每行动一步,都要付出极大的勇气。可以想象每每涌进间隔的敌楼厅间时,个个面如土色,骨软筋酥,嘴唇发白,心跳加剧,全吓得张大了嘴连喘粗气。心里只有一个疑团,这么险要的地段,长城是怎么修起来的呢?可谁都没有说出口来,只是闭目思索、放松,等待下一段考验的到来。

阵清风袭来,晃悠悠整个天摇地动,晕眩眩倒吸两口冷气,暂避于空中楼阁的片刻保险好像又一次应验了拒保规条,这个时候,收敛精气,交换两段幽默,是对风声鹤唳的最好排遣,轮翻制造一阵大笑的爆炸之后,自我酿成的胆战心惊,就像一缕青烟似地扩散了。紧接着沿途下行的路线无论如何也是躲不过云飘鹰翔的俯视,“背复青天朝下看,都是人间成廓”,不知是谁在初缓紧张的时刻,又冒出了两句胸宽气大的伟人诗文。当然,昂首上行给人的感觉,只是在步步登向天堂,蓝蓝的天空一无遮掩,湛蓝、清澈,没有一点褶皱。

当我们攀登望京楼时,保镖自动结成了对子,给我们带路并搀扶着

我们。最初,我对如何攀登感到困惑,因为我面前台阶高出我一头还多。可是,转瞬间,一名保镖朝巨型的梯阶冲去,反过手来抓住我的一只胳膊,另一名保镖用双手在腋下托着我往上举,而每次动作时两个人齐唱句以“一、二、三”贯穿始终的传统号子。如此这般反反复复,我们攀登了几个十级,少说六个小时才到达山峰平台。如果你中途停下来歇口气,保镖马上就转换角色凑到你的面前,从你所在位置的上级台阶处,把一个行囊中自带的可乐瓶递到你的嘴边,用呗儿八乱嘣水星儿的碳酸饮料,使你得到片刻的清凉。

没有什么比这些憨厚质朴的保镖汉子更古怪的了,他们穿着胶鞋,像猴子一样灵嗖,他们熟稔每一块石头。到达峰顶后,我们又主动赏赐他们酒钱,紧紧握着他们的双手,然后几位保镖把我们拢在中间,朝四方轮番指点解说。顶部平台面积约有三四百平方米,峰顶上的梯形建筑表明,这座望京楼根本上与邻近的那些敌楼一样,上端是一个池型方顶,全身披挂着窑制的青砖,如今牢固的方楼还在,脚下一片密连连的荒莽在洪武建关时代,靠羊群驮物,囚徒垒筑的座座烽火台楼,都装饰着这种青灰的外壳。为了在北京和中原建筑宫殿,这一道延绵的抵挡御物逐渐向西北沿伸开去。

不难想象,从望京楼举目眺望,景色是美丽的。往东,雄伟壮观的万里长城,从新城子小口延伸到比黑关更远的地方,旁边矗立着华北平原的第一高峰雾灵山。往西,灰色的天空映衬着蜿蜒起伏的燕山山脉。潮河、白河从古北口、对营子两道关口汇向一处,河水在阳光下闪烁着粼粼的亮光。密云水库位于山前谷地,浩瀚辽阔,银光如锦。再凭远处繁华的都市形影,恐怕是要待夜幕降临,华灯绽放的时刻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