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苍鹰 >> 苍鹰的习性 >> 故事我带娃嫁富有家庭,儿子意外溺水后,得
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官家秘设玄妙司,其间主人,无长剑立身,至卑至贱之躯,却运筹帷幄满腹谋略,翻手间可令王权颠覆,奸佞名臣一念间。
1
赵玉卿和贾云琼面面相觑,贾云琼艰难开口:“听说……我要成亲了?”
将赵玉卿一路从临安护送至建州的护卫,顺带还抬来了八大箱“新婚贺礼”。
顾衍之人未到,礼数算是相当周到了,出手更是阔绰,想是十分感激贾云琼当日对落难在外的赵玉卿的救命之恩。
赵玉卿一本正经、面不改色地坐在那,从她抿了好几次唇没能开口说出一句半句话来,尚能看出,她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知道这谎撒得蹩脚。
但她实在不知该以何面目面对顾衍之。她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李代桃僵以屠夫女的身份嫁予顾衍之?顾衍之又为何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此事闭口不谈?
那枉死的一家三口,顾衍之眼也不眨将他们灭口,可见不是良善之辈,何以容忍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接近他?
再者,当日她重伤流落在外,到底和顾衍之有没有关系……
赵玉卿从未像现在这样思绪混乱过,她想寻个借口避一避顾衍之,但思来想去,自己着实也没几个朋友,贾云琼算是她为数不多的几个故交之一。
正不知如何向贾云琼解释呢,贾小姐倒是忽然眉开眼笑起来:“你家官人倒是用心,我成没成亲,想是他稍费费神便能知道的,懒得戳穿你罢了。
“送的礼倒是得我心,瞧,这箱子里还有好几家茶庄铺子的地契呢,有这么阔绰的人吗?”
贾小姐的变化可真大,和昔日的她判若两人。
当初赵玉卿离开建州时,着实有些担心贾云琼能否独自撑起偌大一个贾府,如今看,贾府已是地方一大巨贾,贾云琼早已练就了一身干练的当家人的风骨。
当真是磨难催人蜕变,赵玉卿是打心眼里为她高兴的。
见赵玉卿还是一副严肃的样子,贾云琼佯怒般用力捏了把赵玉卿的脸颊:“小呆子,我原还担心,你跟了这样一个人,日子怕是不好过,但看样子……他待你总归是不赖的。
“但我还是那句话,你什么时候想来了,贾家永远为你敞开大门,你爱住多久住多久!”
赵玉卿松了口气,感激贾小姐没有继续对个中缘由穷追不舍。这一住,就住了小半个月。
偶有苍鹰往返贾府,顾衍之慢条斯理、温声细语地与赵玉卿说些无关紧要的闲暇事,再云淡风轻极其自然地问候她几句。
反倒每次把赵玉卿愁得不行,提起笔也不知该如何与他回信。贾云琼便笑话她,说自己当初对生意上的事一窍不通,初上手时那手忙脚乱的样子,都不似赵玉卿如今这般苦大仇深。
顾衍之来信时,赵玉卿苦大仇深,如今那苍鹰忽然不来了,赵玉卿反倒时常坐立不安。
“玉儿……”
贾云琼进来时,赵玉卿正给自己倒水,贾云琼的神色看起来有些凝重,步履匆匆,手中是一封染血密封卷成一小卷的手信。
赵玉卿愣了愣,贾云琼将这书信交予她:“送信来的是个乞丐,看着……又不像寻常乞丐,只对我说,此信你看了便知。”
赵玉卿微微皱眉,单手碾开封口,便将小卷摊开了,里头只有寥寥数语——大人垂危,夫人速归。
落款:观今。
想是形势确实危急,观今才会擅作主张动用了玄妙司安插各地的桩子,把消息送上门来予她。
赵玉卿的面色蓦然一变,“大人垂危”四字冷不丁地让她脑仁一刺,眼皮子突突直跳。手中倒好水的茶盏也蓦地在她掌心中碎成了数片,就连指腹被碎片割伤,赵玉卿也浑然未觉。
“玉儿?”赵玉卿的反应,贾云琼尽收眼底,一面急急为她包扎手上的细小伤口,一面劝慰她,“你也别太担心……”
赵玉卿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担心?”
看赵玉卿这一脸茫然的样子,贾云琼先是愣了愣,然后叹了口气,哭笑不得道:
“罢了罢了,你这小呆子,我瞧你也在我这待不住了,快回去吧。若有我能帮上忙的,尽管让人送信与我。”
赵玉卿没有听出贾小姐话中的揶揄和无奈之意,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就差一放手就飞出去了:“我改日再来看你。”
2
初夏闷热,顾衍之只着单衣躺在那,额间面颊皆有细微的薄汗,面色却惨淡,毫无血色,一探手,冰冰凉凉的,竟一时让人不知是该为他拭汗还是该为他添衣。
往日里看着温润在外城府在心的一个人,如今躺在那,却显得消瘦异常,不过手无寸铁的凡夫俗子,如何也让人无法将其与那个擅权、遭朝野百官弹劾的奸佞之徒联想起来。
他的伤势虽已经处理过了,但襟前隐隐约约还可见鲜血渗出。
四周的环境简陋,但收拾得还算干净,看得出来,是临时借用的农庄,平日有人在此打理,除了初夏的蚊虫偶然从窗缝飞入,蛛网尘灰是不见一丝的。
长风罕见地佩着剑守在门口,浑身散发着肃杀之气,寸步不离,将此地守得堪比铜墙铁壁,观今从不远处回来,是刚把大夫送回去。
正在此时,一阵快马骤停,从上翻下一道清瘦的身影,来人拉下斗篷,露出那张风尘仆仆越显尖俏的小脸来。
长风一见了她,脸色立马沉了下来,看向观今,皱起了眉,口吻中满是不赞同之意:“谁让你擅作主张?大人若是知道了……”
“大人若是知道了,我自会领罚,你懂什么,要想大人好,当然得夫人这味灵丹妙药到。”观今硬着头皮顶了回去,在见到赵玉卿的那一刻,面上却是难掩欣喜。
赵玉卿匆匆下马,但看长风面色凝重肃穆,观今也罕见地邋遢狼狈,好似数日不曾合眼洗漱似的,赵玉卿的动作不由得慢了下来,竟有些不安:“怎么会这样?”
“大人他……”
观今刚想开口,长风便已打断他,言简意赅,压低了声音向赵玉卿交代了几句:“有秘状告此地有谋私之举,事关吏治清明,官家命太子暗访,大人陪同。
“落脚此地后便遭刺杀,大人以身护主,伤势危急,是否伤了心脉尚不可知,此番若挪动,怕是撑不回京城,只能待大人醒了再行决断。”
寥寥数语,一面是交代了顾衍之的伤情,另一面,也意在提醒赵玉卿此事牵扯东宫,谨言慎行。
赵玉卿听出了此中深意,点了点头,深吸了口气,才用平静的口吻问了句:“人抓到了?”
长风摇了摇头:“正在搜,他跑不远。夫人去看看大人吧。”
赵玉卿点了点头,不再多问,正要推门往里走,身后忽然一阵混乱,便是长风和观今都有了动作,忽然低身欲行礼。
倒是听得那陌生的男声道了句:“出门在外,不必拘礼了。这就是顾夫人了吧?”
赵玉卿愣了愣,回过身来,眼前藤紫色长袍,眉目狭长,面貌颇有些凌厉的男子,便是微服此地的太子赵冕。
看得出来,长风绷着脸,对太子此时忽然造访是既意外又警惕的,观今心虚得连眼皮子都不敢抬,不敢多看长风一眼,眼下这会儿正愁怎么交代呢。
“殿下。”倒是赵玉卿眉头都没多皱一下,只面不改色规规矩矩地低了头,算是行过礼了。
饶是赵玉卿没有抬头直面储君之颜,也能感受到那打探她的目光阴鸷,让人很不舒服。
其实这会儿赵玉卿和太子赵冕碰上,也是她极其不乐意的事。
顾衍之说过,这门婚事,是太子赵冕为嘲讽顾衍之不能人道特意赐下的,眼下赵玉卿也不知道太子到底是认识眼前的“赵氏女”还是不认识。
对面的赵冕也不说话,赵玉卿也不敢抬头,旁人更是不敢吭声,气氛一时有些压抑,赵玉卿已经开始混乱地思忖应对之法了。
正不知该如何收场呢,忽然,有人在赵冕身侧低语了几句:“殿下,有人正往乡里的方向来,看着是此地知州、通判、连当地县衙的人,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我们就能碰上了。”
按说赵冕是暗访此地,又刚遭了刺杀,他们来这里的风声是否走漏就值得深思了,这些个知州、通判、县官此番来得这样急,风声又是从何而来的,不得不让人多想。
不多时,果然有一群人深夜造访此地,赵冕亮明身份,众人果然一片惶恐,却坚称道:
“不知殿下到来,未曾远迎,下官失职,此番我等是为乡中发生的一桩命案而来,不想竟惊扰了殿下,下官该死……”
“对对对,我等是为乡中一桩命案而来,钱知州、孙通判恰在县中视察卑职之政,恰逢有人报秘案,怕人犯闻风而逃,证据不存,不得不连夜前来就地审问。
“故而卑职才斗胆请二位大人一同前往断案,好指点不才卑职……”说这话的是当地江阴县令孔涣。
半晌,赵冕才终于开了口,此话却是对着赵玉卿说的:“顾夫人从前的事迹,孤略有耳闻,洞察入微,心思缜密,此案既在此地不远,不如随孤一道去看看?毕竟,耳闻不如一见……”
这话带着几分揶揄,并不是真的在夸赞赵玉卿之能,倒像是在暗指那日东宫孙内侍、太子大伴犯下的案子,恰与赵玉卿有关。
毕竟打狗还要看主人的面,太子因此记住赵玉卿这么一个人,倒也说得过去。
赵玉卿微微皱眉,一时也摸不清赵冕的意思,却不敢不答:“是。”走之前,赵玉卿还有些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眼那连门都还没来得及入的屋舍。
长风面色亦是凝重,却碍于里头的顾衍之此番仍生死未卜,并不敢轻易擅离此地,只好低声催促了观今一句:
“快去,大人交代过,莫让夫人与殿下独处,你务必寸步不离守着夫人,若有危急,发信号告知。”
“知,知道了。”观今回过神来,丝毫不敢松懈,赶忙追了上去。
3
一路上,赵玉卿也不知赵冕是有意还是无意,竟准许赵玉卿与之并行,冷不丁调侃了句:“细细算来,孤也算是你与顾大人的媒人吧?”
赵玉卿凝着眉,思忖着赵冕每一句话的含义,不敢轻易答他,倒是观今干笑着打马虎眼:“呵呵呵,小人也常听闻我们家大人提起此事,说这门婚事还是殿下赐的呢。”
赵冕瞥了眼观今,眼底却蓦地闪过一抹冷笑,却只当未听到观今之言一般,也并未斥责观今越矩,“随口”又提了句:“顾大人可陪顾夫人回娘家看过了?家中双亲可尚安好?”
赵玉卿抿了抿唇,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垂着眼帘规矩而又疏远地答道:“家父家母三年前已病故……”
“哦……”
赵冕微微挑眉,一时倒是让人看不出这声“哦”究竟是什么含义,只不痛不痒地回应了句:“倒是孤失言,提及顾夫人的伤心事。”
正在此时,在前头领路生得黑胖的江阴县令恭恭敬敬朝着那两位知州、通判与赵冕道:“殿下,诸位大人,这就是死者周氏的家里。”
看得出来,这灵堂与白幡是初初搭建起来的,好在大多年迈之人都会早早为自己备上寿材,因而也不算太过仓促。
老太太周氏换上了一身寿衣躺在棺中,下头还有一对三十来岁的男女正面对面低头跪着往火盆里烧纸钱。
只是静得可怕,除了火星子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跪在下头的人谁也没吭声,静悄悄的。
那孔县令压低了声音小声道:“跪在下头的是那周氏的儿子与媳妇,听闻那周氏缠绵病榻已久,今早上咽气的,孝子媳妇有条不紊地备起了身后事。
“按说病久了有这遭也是情理之中,但有邻里远远瞧过一眼,说是见那周老太的口鼻有黑血,疑心是遭那儿媳妇毒死的,却又恐人报复,这才悄悄来报的案。”
“殿下,您看……”那钱知州面上堆着笑,毕恭毕敬朝赵冕请示,见赵冕没有反对,这才朝着孔县令一抬下巴。
孔县令得吩咐,便定了神,一挥手,指挥带来的衙役道:“来人啊,拿下疑犯!”
忽然来了数人冲了进去,跪在下头的孝子媳妇毫无防备,二人皆是一惊,见灯火亮堂,来的都是县衙的役人,威颜满堂,也是吓了一跳,又猝不及防被人当疑犯制住,顿时挣扎着大呼“冤枉”。
赵冕这才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赵玉卿,做了个“请”的姿势,赵玉卿对此人多有防备,打一照面起,此人便处处是试探,如今顾衍之又不在……
赵玉卿谨言慎行,却也不敢忤逆他的意思,低眉顺眼在赵冕的注视下上前,大致查探了一番周老太的情况,才报之道:
“服毒死之人,常口眼大张,面呈青,唇呈紫,手脚指甲常发黑,眼耳口鼻有血水溢出。
“周老太遗容遭清洗梳理过,面有久病之色,枯槁青紫,眼耳口鼻不见明显血水,但深处隐约可见些许血迹……”
“这么说,确有命案,”赵冕略带兴味,又看了眼不远处,果然有好事的邻里探头探脑却又不敢上前,“何以说这对孝子儿媳便是疑凶?”
那钱知州忙顺着答道:“殿下有所不知,这周氏早年便守寡,娘家本也还算富裕,儿子齐鸣也养得胜似富贵人家的公子,文弱得很,读着书,上着学堂。
“也是后来坐吃山空,日子才慢慢没落的。好在这齐鸣也算有出息,前些年中了举,也算是有功名在身。只是这媳妇,周老太却是一直不太乐意的……”
按说自家儿子如此了得,周老太自然觉得儿子得配个天仙一般的人儿,偏偏齐鸣看上的那小周氏,也是个寡妇。
齐鸣打小可是周老太心尖儿上的人,扭不过,周老太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看着齐鸣将这小寡妇过了门,连带着小周氏还把一外姓孩儿一道带进了这个门。
好在那小周氏是个温柔贤惠的,将一大家子侍奉得妥妥帖帖,偏生六七年前,小周氏出了趟远门,回来便见自己的孩儿死了。按周老太的说法,是失足溺死在门前的那条河里的。
“按说老婆婆没看好这没血缘的孙子,哪个人能咽下这口气,不疑心是周老太看不惯自家儿子养着个外姓人?
“这小周氏倒好,只伤心欲绝过后,照常贤惠侍奉婆母,就连这两年婆母卧床,亦恭敬侍奉着。
“谁知是不是当年本就怀恨在心,如今见老婆母不能动弹了,又拖累得很,恨不得甩掉这包袱,才蓄意毒杀……”那孔县令所说的,也都是今早悄悄跑到县衙报案的邻里所见。
被衙役当嫌犯制着的小周氏越听越忍不住,竟挣扎起来,落泪道:“冤枉,妇人冤枉啊……这都没有的事,我何曾敢对婆母生出如此大逆不道之心!”
奇怪的是,那小周氏挣扎着喊冤,那周老太的儿子齐鸣从头到尾却只是低着头闭口不言,既不为老母亲指责妻子一句,也不出言为妻子辩驳维护半分。
外头乱糟糟的,赵玉卿也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了一些,后头又吵闹些什么就不曾再留意了,只在齐家这个不大不小的屋舍里走了走,不时翻找翻找手边的书册,又在橱柜前逗留了一会儿。
观今寸步不离跟在赵玉卿边上,也看不明白赵玉卿的用意,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摸着下巴苦着脸问出了口:“夫人,这橱柜有什么好看的?”
赵玉卿闻言,这才回过神来,一脸认真而又严肃地问他:“这橱柜里的东西不奇怪吗?既是毒杀,总得有进口的东西。
“老太今早身亡,入口必是昨夜,夫妻二人同榻而眠,一早又发现老太‘病故’,东西必然还未来得及处理。且这收拾起来的饭菜,也着实丰盛了些……”
那些收在橱柜里的饭菜的确是丰盛,按说已经是初夏了,东西易放坏,不出一个白天便能变味,谁家也不会这样阔绰,做了这么多饭菜却又不吃多少,的确是反常。
再者,老太卧病不起,看着也不是个胃口好的,夫妻二人的日子也不见过得多好,寻常一顿饭,怎会如此又是鱼又是肉的……
大约是赵玉卿和观今这边的交谈引来了外头的注意,赵冕带头进来,连同一众人与周老太的儿子媳妇一并进来,赵玉卿这才抬头看了眼那齐鸣:
“你来得正好,这一桌饭菜颇为丰盛,昨夜你们可是在庆祝什么好事?”
这话倒是将齐鸣问得面色古怪,支支吾吾了半晌,才低头答道:“实不相瞒,老母亲卧病已有两年。
“从前家中还算富裕,却独自供我衣食,令我读圣贤书,老母亲自己这一辈子却不曾享过什么福,对自己总是吝啬得很。
“前天夜里,老母亲忽然说想吃鱼肉,精神焕发,胃口也好了,我与妻子高兴之余,不免担心是回光返照。但想到老母亲便是回光返照,就想吃一口好的,如何不能满足她?
“便一早让妻子忙碌起来,备上了这一桌丰盛的……谁知还没吃上几口,老母亲便说累了,一早醒来,便是这样了。”
赵玉卿也不知是在听还是没在听,只忽然抬手在那鱼肉中翻了几下,还旁若无人地送进口中尝了尝。
待要尝到那一盘红烧鸡肉时,那打进入这里开始就显得有些坐立难安的小周氏终于还是惊呼出声,紧张而又急切地试图阻止赵玉卿:“别……”
4
话一出口,小周氏就后悔了,反应过来后,小周氏硬生生缩回了自己伸出的手,低着头,神色慌乱而又紧绷,闭口不言。
赵玉卿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那小周氏,倒果真收回了手,不再继续亲自尝试。
观今会意,连忙单独将那盘红烧鸡肉分离出,闻了闻,又用银针试了试,还找了只黄狗吃了几块,果不其然,那黄狗没多久便倒地抽搐了,口鼻流出黑血。
那黄狗死得极为突然,赵冕见状,神色越发有兴味。
那孔县令察言观色,知是水落石出了,立马朝那小周氏喝道:“果然是你下的毒!莫再狡辩,一应吃食皆是你备下的,若不是你毒杀婆母,怎知这鸡肉有毒,匆忙之下喝出了声?”
“琴娘……”那齐鸣此刻也是满脸不可置信,好像这会儿才突然醒过神似的。
周琴娘见状,忽然苦笑了一声,一扫平日里的温柔贤惠,抬头看向自己的丈夫,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是,毒是我下的,用的是胡蔓草,干农活的都知道此物剧毒,用嫩叶心浸泡过的水煮鸡肉,吃了便死。”
“你婆母都快死了,你杀她干什么啊?”观今这话糙理不糙,周琴娘若对周老太恨之入骨,早该动手了,拖到这会儿,即便不动手,周老太也活不了几日,何苦再让自己冒险背上一桩命案。
“这还能是为什么?定是当年自己带着嫁进来的那个孩子贪玩,不慎溺死,犯妇怀恨在心,怨恨周老太没将孩子看好,加之周老太本就对其不满意,这是积怨已久。”孔县令这话也是有理有据。
反倒是周琴娘听了“溺死”二字,冷不丁冷笑了一声,抬起头来,早已是双眼通红,泪流满面,满是怨怼:
“贪玩溺死?不是,根本不是!我嫁予齐鸣第三年,齐鸣生了一场怪病,婆母说,公公当年也是这般年纪轻轻便去了的。
“我嫁齐鸣前,亡夫行医,为了齐鸣,便也只能厚着脸皮千里跋涉求亡夫之兄救我夫君一命,路途艰险困苦,便将我儿枝儿托付婆母照顾。
“大伯本不肯见我,是怪我不能为亡夫守节而二嫁,但行医之人多心慈,耐不住我苦苦哀求,还是随我回来救治齐鸣。
“待我回来,婆母哭着求我原谅,说她照顾齐鸣分身乏术,就在我离家不久,她一时没看好枝儿,令枝儿失足落水溺死。
“时值炎夏,总不能令枝儿曝晒,早早便葬了,我甚至未来得及看他一眼。诚然我伤心欲绝,却不敢怪罪婆母分毫,好在后来齐鸣重病大愈,身子一日日好了起来……”
这些年,她依旧安心侍奉婆母丈夫,便是婆母卧病两年,亦一丝不苟伺候着,若非那日,她听到婆母与齐鸣的私语……
周琴娘抬头,眼含愤恨地盯着自己的丈夫齐鸣:
“我亲耳听到婆母对齐鸣说,当年齐鸣险些就要随着他爹去了,若非她听信偏方,趁着儿媳妇不在,割了童子肉喂食齐鸣,齐鸣怎会好得那样快。
“她不觉得是我千里求医治好了齐鸣,还沾沾自喜是自己的偏方救了齐鸣,枝儿分明就是被她折磨而死的!这会儿老太婆快不行了,她求齐鸣,让齐鸣取我腹中孩儿救她……”
周琴娘如今这身段,甚至尚未大显怀,只微微有些小腹,约莫三四个月份,遮在衣裙下,她不提,旁人甚至未能觉察她已是有孕之身,这孩子尚未出世,周老太便已惦记上了。
周琴娘听到那话时,只觉浑身一阵恶寒,但更令她心如死灰的是,齐鸣沉默许久,竟是软弱地点了头。
婆母愚昧心恶,枕边人除却当年执意娶她硬气了一回,这一生无不把婆母之言当圣旨,是非不分,教她如何还能再忍受下去?
“便是为了腹中的孩子,为了死去的枝儿,我也再无法容忍她!”周琴娘几乎是歇斯底里。
她何止是无法容忍婆母,便是让她就这么病死了都难以让她泄愤,她一刻也不想让她多活,让她作恶多端还能寿终正寝。
周琴娘多说一分,那齐鸣的脸色便多白了一分,却只是理亏不敢言,也不敢为妻子辩驳半分。
“齐鸣让我备菜,说婆母一辈子也没享过什么福,我便按他说的,典当了我陪嫁的簪子,买了鸡鸭鱼肉,上山采了胡蔓草,早早就用胡蔓草煨着鸡,鸡肉一早做好上了桌。
“我在外头忙碌着,又炒了几个小菜,在外头听着他娘俩在桌上有说有笑,我就在想,她什么时候死……”周琴娘抹了一把泪,反而牵扯着嘴角笑出了声。
“等我忙完坐下,婆母便喊累了,连口水都没喝,我便伺候着婆母就寝。
“当夜婆母睡去,齐鸣睡得死,本就是我日夜照料着婆母,我听着婆母彻夜痛苦地呻吟,直到没声儿了,我知道她是死了,这才摇醒了齐鸣……”
事已至此,似乎已经水落石出了,赵冕顿觉兴致索然,开了口:“案子既已水落石出,把人带走吧……”
话音未落,忽听得赵玉卿冷不丁开口道了一句:“等等。”
5
赵玉卿这一“等”,倒是把所有人吓了一跳,一时竟也不知该等还是不等。
赵玉卿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也是愣了愣,平日里有顾衍之纵着,她自然是无所顾忌惯了,如今一时思索得入了迷,竟也忘了眼前之人并非顾衍之……
观今亦是吓出了满头汗,正愁如何解围,倒是那赵冕的脚下一停,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赵玉卿一眼,然后意味不明地松了口:“孤倒想看看顾夫人有何高见。”
好在是赵冕松了口,连同观今在内,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赵玉卿亦定了定神,方才问那齐鸣道:“周琴娘所说可属实?鸡肉上桌后,你与周老太在桌上有说有笑,等周琴娘忙完坐下,连口水都没喝,就忙着伺候周老太安寝?”
齐鸣一时不知道赵玉卿这么问的缘由,听岔了意思,点了点头,又为老母亲解释了一句:
“我家家教甚严,家母为人媳妇时也是这样的,忙到最后才入席,大多时候,媳妇是要等长辈和自家男人吃完了才坐下的……”
赵玉卿的面色稍缓,好像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一般,对赵冕道:“殿下,方才我们以黄狗试毒,不过片刻功夫便倒地抽搐,一命呜呼。
“试想周老太病体羸弱,如何能撑到与儿子在桌上有说有笑,等周琴娘坐下后,指挥儿媳妇伺候自己安寝时也能毫无异样?再者……”
赵玉卿忽然直接上手从地上拾起一块那黄狗没吃完的鸡肉往自己嘴边送,众人皆是大惊。
还未来得及阻止,赵玉卿却只是尝试着咬了咬,并未咽下便一并吐掉了,漱了口后,方才又对赵冕禀报道:
“这肉硬得很,想是做老了,便是我也觉得咀嚼吃力,周老太的体力和牙口,怕是吃不得……”
那孔县令一时没忍住,脱口而出:“你的意思是周老太根本没吃这道鸡?”
这话一出,周琴娘也是意外,愣了愣,方才有些难以置信:“可,可当夜我分明听到婆母彻夜痛苦呻吟,等我一早叫醒齐鸣过去时,婆母的身子都僵了。
“我为婆母清洗身子换上寿衣时,分明见到鼻腔与耳中有黑血渗出,我怕齐鸣疑心,还趁他不注意,小心将血擦去的……”
赵冕微微挑眉,大概也觉得有意思,那孔县令察言观色后,当即一挥手令手下的衙役道:“来啊,给我仔细搜,周琴娘所说生胡蔓草的地方,也搜仔细了!”
不多时,果然有人从周老太的床底下搜出一壶喝了一半的酒壶。
齐鸣在见到这半壶酒时,面色是明显地一变,看得出来,他极力想掩饰此番的慌乱无神,但一抬头,便对上了赵玉卿清冷而又透彻注视着他的眸子。
齐鸣慌忙低头,赵玉卿也不说话,只不紧不慢转开了视线,看着孔县令让人牵狗试毒,果然,那狗在吃过壶中的酒后,同样一命呜呼……
周琴娘也是惊愕:“这酒,怎么会……我当日并未买酒……”
“你那婆母可嗜酒?”赵玉卿淡淡问了句。
周琴娘仍是一脸不确信地点了点头:“婆母康健时,唯一的爱好便是饮些小酒,只是病倒后家里就不让喝了,想是婆母偷偷藏起,无人时偷饮上几口解解馋……”
就在此时,有人从外匆匆赶回,在那孔县令边上低语了几句,孔县令闻言,忙一脸难以置信地呈上一沾泥的折扇,对赵冕小心翼翼道:
“殿下,这……这是底下的人在搜山时发现的,看扇中的题字,此物是齐鸣的。亦有邻里私语,说那日不仅见过周琴娘上山,也见过齐鸣上山……”
周琴娘侍奉家中,打理农活,见她上山不甚奇怪,但齐鸣乃是读书人,十指不沾阳春水,由母亲妻子伺候着,何曾干过粗活,因而见了他的邻里才会格外有印象。
赵冕点了点头,那孔县令才换上另一副面孔,威严喝道:“说!齐鸣,你可是上山时遗落此扇?上山做什么,酒中毒可是你下的?!莫要等本官大刑伺候才肯招认!”
到底是个养尊处优性子懦弱之徒,被这么一喝,齐鸣当即浑身一颤,白着脸跪了下来:
“是,是我备的酒、下的毒,下的亦是胡蔓草,上山,也是找那胡蔓草的,折扇何时遗失的,我也不知……但我绝无杀母之意啊!”
“你是无杀母之意,你备毒酒,怕是想杀我!”周琴娘这才渐渐回过神来,“婆母要你用我腹中孩儿续她的命,你应下了,你连我们还在腹中的孩儿都忍心下手,竟想着杀妻取子救母不成……”
齐鸣低头不语,像是被戳中了心思。
当日他备好毒酒,已是慌神,等回过神时,那毒酒竟不知所踪了,他也不敢大肆翻找,只心神不安着,谁知竟让周老太藏了去。
等早上老母亲出了事,隐约有血水痕迹,齐鸣便越发坐立难安了,唯恐是自己误杀了老母亲……
“殿下?”那孔县令向赵冕请示,又向二位知州、通判请示,见上官皆无反对,便喝道,“来啊,把齐鸣带回衙门!”
“且慢……”
赵玉卿这话一出,倒是把孔县令给说愣了:“又且慢?难道不是周琴娘,又不是这齐鸣?!”
不带这么玩的。
倒是赵冕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他倒要看看,这赵玉卿还能如何。